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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的壽數是天定的,桓羿再懂事也無法改變。而桓衍既然早就存了這樣的野心,就絕不會錯過那個機會。
兄弟二人,終有一戰。
既然如此,多想這些也不會有任何益處。
將種種浮動的念頭壓下去,桓羿低頭看向桌面,突然發現甄涼其實沒怎麼吃飯,反倒是把菜里的調料都挑了出來,單獨放在一邊。
她自己是不挑食的,這些都是桓羿不吃的東西。
但桓羿從小所受的教導,上位者是不能有偏好的,所以從未表現出來過。最多是菜里有的時候避開,若是味道太重,就索性不用那道菜。反正他的份例本來就吃不了。
可甄涼還是注意到了,這樣細緻周到,桓羿心裡那種很微妙的感覺又出現了。
他沒說什麼,兩人靜靜吃完飯,甄涼看他沒什麼興致,便帶著他回了店裡,換了從宮裡出來時的衣物,然後將採買之事辦完,便直接回了宮。
桓羿一者是情緒不高,二者今天逛了一天,確實有些累了,因此回來就叫了水,沐浴之後便直接睡了。
第二日一早起來,才發現昨兒買的那些東西,都已經被拆開了,挨個擺在桌上。
「甄涼弄的?」他問小喜子。
小喜子點頭,「甄女史說宮外的東西雖然粗疏,但勝在新鮮有趣。殿下難得出去,這些小玩意兒擺在這裡,瞧著心裡也高興。」
看來她沒有說出這些其實都是桓羿想要的,倒很照顧他的自尊心。
桓羿坐在鏡子前,看著小喜子給自己梳頭。他身為男子,並沒有那麼在意自己的長相,何況今日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他的心思也很難放到這上面。但這會兒,桓羿不知怎麼來了興致,將鏡中的自己端詳了一遍。
然後突然開口問,「我跟甄女史長得像麼?」
「什麼?」小喜子嚇了一跳,扯斷了桓羿的一根頭髮。
「大驚小怪地做什麼?」桓羿從他手裡接過梳子,用手指揉了一下被扯到的髮根,「只是昨日喬裝出宮,有人說我和她有幾分相似。」
小喜子是知道桓羿喬裝成什麼樣的,便也不再疑惑。
他對著鏡中的桓羿打量了片刻,又低頭去看他的臉,越看越驚奇起來,「奇怪,竟然真有幾分像。」
「我怎麼沒看出來?」桓羿懷疑是不是自己的鏡子壞了。他橫看豎看,都沒看出來哪裡跟甄涼相似。但偏偏別人都這麼說,總歸不會是胡謅的。
小喜子連忙擺手,「若只說眉眼五官,其實是不像的。可是神態表情和給人的感覺,卻有幾分相像。」
他說到這裡,忍不住恍然,「難怪我從前對著甄女史,總覺得心裡有些怕似的。我還奇怪呢,明明她對誰都和顏悅色的,這會兒才明白了,原來是她看著有幾分像殿下!」
怕桓羿,那就很正常了。
桓羿:「……」他一時想不起自己平常是什麼樣的神態表情,可是為什麼會像?
這個問題,小喜子有答案,「聽說經常生活在一起的人,氣質容貌都會越來越像。民間所說的夫妻相,就是如此了。」
他心大,隨口說出的話也沒注意是否合適,倒是桓羿聽得一怔。
他忍不住想起店裡那對小夫妻,做妻子的給丈夫擦去額頭脖頸上的汗水,夫妻倆相視一笑。又想起從前,父皇母妃還在世的時候,每次父皇回來,母妃都會上前替他更衣。明明她自己貴為皇妃,平日裡更衣都是身邊的大宮女伺候。
那對無名的小夫妻也好,父皇母妃也罷,他們說話的神態表情,確實有某些地方十分相似。
桓羿又想起甄涼對自己的種種周到體貼。
替他更衣、脫鞋,買下他喜歡的東西,挑出菜里他不吃的調料……她來自己身邊的時間,滿打滿算也才幾個月,可是這份用心,卻早就超過了一直跟隨在自己身邊的其他人。
桓羿從前就覺得,她那種姿態,不像是僕人對主人。
她的動作是那樣的自然,態度是那樣的從容從容,仿佛一切都理所當然。那些細緻入微的體貼,不是卑微的討好,不是敬畏的諂媚,而是純然地出於一片關懷。
此刻他終於意識到,那確實不像是僕人,更像是……一個妻子。
這個結論當然十分荒謬,任何知曉兩人身份的人,都會覺得可笑。可不知道為什麼,桓羿卻很難對此一笑了之。
如果他有個妻子,會是什麼樣子呢?
從前的桓羿沒有細想過這個問題,只堅定地覺得她一定是天下第一的好。聰明,好看,擁有世間一切的美好的才華和品德。但是就連他自己也知道,這樣的人是不存在的。
而現在的桓羿,已經不會去想這個問題了。
可是,甄涼……
她對桓羿來說,是一個始終捉摸不透的謎。明明她所有的檔案他都翻閱過,可是桓羿還是有種很強烈的感覺,他既不知道她是從哪裡來,也不知道她為什麼要來,更不知道為什麼她的選擇會是自己。
最開始時,桓羿下意識地認為他是母妃留給自己的人。但現在他已經不那樣想了。
桓羿已經察覺到了,甄涼的確聰明能幹,能常人之所不能,但這一切都無法掩蓋,她其實只有一個人,背後沒有任何勢力的事實。如果是宸妃的人,沒道理會孤身一人,跟宸妃留在宮裡宮外的各種人脈都完全沒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