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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奴抬眼看了她一下,才道,「是。我從段家逃出來之後,原本要回媽媽那裡,卻聽說他們全都被抓了,只好躲到這邊來。誰知沒兩日,隔壁就住進來了許多人,我便猜到了。」
她如果留在段家,只會在抄家之後一同被收押起來,變成官奴。而藏在那處的園子裡,顯然也不可能長久。見這些女孩子都被關在一起,卻沒有受什麼罪,顯然之後還有用處,她便悄悄混了進去。
因為人數太多,而這些女孩子們也很少交流,竟然真給她矇混了過去。
「那你方才為何沒有站出來?」甄涼了解了情況之後,才問出了自己真正好奇的地方,「你應該也知道,跟著金尚儀入宮,是最好的一條路了。」
當時她要是隨大流站出來,就算事後統計多出了一個人,甄涼也很難甄別到底多了哪一個,說不定就這麼揭過去了。
麗奴聞言,終於抬起頭來,看向甄涼,「奴想跟著姑娘。」
「跟著我?」這大出甄涼的預料之外,「你知道我是做什麼的嗎?」
麗奴微微搖頭,但旋即又道,「奴只知道,姑娘與奴從前見過的所有人都不同。」她們這些人的命運,註定了只能受人擺布,可是甄涼卻不同,她是那個可以改變別人命運的人。
原本麗奴確實是打算混在人群之中,隨便找個去處的,至少這樣一來,就可以把自己的身份洗白,不用擔心再被段家的事情連累。
然而發現來的人是兩個女子,她就改了主意。
相比於到現在都還一臉糊塗的其他人,她對現狀的認識要清晰得多。所以一進院子,她就在不著痕跡地觀察甄涼和金尚儀,並且敏銳地發現,雖然看上去是金尚儀地位更高,但她對甄涼的態度,卻顯然是平輩論交。
最重要的是,她猜測,之前那些事都是甄涼做的,金尚儀如今不過來接手這些女孩罷了。
能以雷霆之勢將這些人一網打盡,又能替這些女孩子們謀劃一個更好的去處,雖然還不知道甄涼究竟是什麼身份,但麗奴只需要知道她很厲害就夠了。
也許跟著金尚儀入宮會是一條坦途,但是麗奴卻鬼使神差一般,做出了另外一個選擇。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本能地覺得這樣會更好。而且此刻站在甄涼麵前,這種直覺正在變得越來越強烈。
甄涼之前沒想過要把這些人留在自己身邊,但既然只剩下一個,留下也不是什麼大事。何況麗奴人很聰明,也懂得變通之道,說不定自己可以多個幫手。
這麼想著,便點頭道,「既然是這樣,那你以後就跟著我吧。」
「多謝姑娘。」麗奴鬆了一口氣,盈盈下拜,「姑娘對奴的恩德,不啻於再造之恩。奴必盡心竭力,伺候好姑娘。」
甄涼被她逗笑了,「我身邊可不缺婢女,我也還沒到能使喚丫頭的程度。」
麗奴聞言睜大了眼睛,有些驚慌和茫然。她學的始終是伺候人的活計,除此之外,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
甄涼見狀,心下不由微微一嘆,「話說到這裡,我也有一句話要告訴你。」她看著麗奴,「我這裡的第一條規矩,就是不許自稱奴婢。」
麗奴下意識地應道,「是,奴記下了。」話說出口,才意識到自己又說錯了,連忙改口,「不,是……」
她張了張嘴,一時間不知道該自稱什麼,只好將視線投向甄涼。
甄涼道,「你可以自稱『我』。」
「我?」麗奴怔住,她念著這個有些陌生的字眼,一時竟恍惚了起來。
她之前跟在媽媽身邊,也讀了些書。三從四德曰: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一個女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總要由別人來定義她的身份。這還只是普通人,像她們這樣的身份,連三從四德的機會都沒有,不過如同浮萍一般,飄到哪裡就是哪裡。
所以她們所學的全是怎麼伺候、怎麼討好,一切都是為了能夠牢牢地抓住一個男人,依靠他來立身。
這樣的人生里,何曾有……我?
可是這個字,同時又是那麼地令人心旌動搖、目眩神迷。
麗奴不由抬眼去看坐在面前的甄涼。只要看著她,好像就突然明白了這個字所代表的含義。她以前學過的一切都是可以推翻的,作為「我」而非某個人的附庸活著,並非不可能。
恰恰相反,只有有了「我」,才能像甄涼這樣掌控自己的命運,乃至掌控其他人的命運。
麗奴之前只是直覺地認為甄涼和別人不一樣,但在這一個字里,她好像突然懂得了許多。她下意識地挺直了脊背,看向甄涼,「姑娘,我記住了。」
「很好。」甄涼點頭,「不光是我,以後在別人面前,也都可以這麼自稱。」
「是!」麗奴提高了聲音,應道。
甄涼想了想,又說,「你這個名字也不好,不如改了。」連名字都要帶著一個奴字,仿佛一輩子都不能翻身,這是她最深惡痛絕的。
麗奴立刻道,「請姑娘賜名。」
甄涼本來想重新取一個,不知怎麼,突然想到了宮中的巧娘,便道,「那就叫麗娘吧。」
「好,從今天起,我就是麗娘。」麗娘說著,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從這一句話里,她似乎也得到了莫大的力量。雖然只是一個微小的改變,但她有一種十分強烈地感覺,似乎命運也在此刻徹底改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