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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就算她回到了這個時候,同樣經歷了這段時間,又如何呢?
桓羿想與什麼樣的人接觸,是他的自由。甄涼既無身份,也無立場去阻止。況且就算阻止,桓羿又為何要聽?
她或許能改變很多事,可是人心,終究是甄涼算不到的地方。
好在她雖算不到別人,卻可以掌控自己。甄涼將桌面上寫壞了的紙拿起來揉成一團,投入火盆之中,看它在騰起的火焰之中燒成灰燼,心裡翻湧的情緒也慢慢平復了下來。
重活一回,她是來彌補遺憾的。——彌補桓羿的遺憾。
所以他想要的,她都會助他得到。
至於自己那一點微不足道的心思,前世在那樣通透的桓羿面前,甄涼都能瞞過十年,更何況是現在?
等這張紙燒完,她再次提起筆,這一次,落下的每一筆都恢復了平日的水準。
寫完了這一品經文,甄涼將紙筆收拾好,這才起身出門。路過花園時,舞劍的人和觀劍的人都已經不在了。甄涼很快收回視線,加快了腳步。
等她來到正殿,竟意外地發現百靈兒也在。
不過她的存在其實並不顯眼,因為現在成總管正領著小喜子小圓子和忍冬半夏幾個,搬了不少箱籠出來,擺得到處都是。因為桌上椅上都放了東西,無處可坐,所以百靈兒也被擠到了角落裡站著,因為插不上手而顯得略有些尷尬。
甄涼收回視線,問道,「這是做什麼?」
「甄姐姐來了!」半夏心直口快,笑著道,「今兒過節,這樣的好日子,又恰好一場瑞雪,後面園子裡的梅花都開了,甄姐姐來時可瞧見了?「「……瞧見了。」甄涼不無複雜地答道。
半夏自然不會知道她心裡的想法,又繼續道,「殿下一早去園子裡瞧見了,就說要折梅花回來插瓶。又說是記得從前有一隻汝白瓷的瓶子,用來插梅花最相宜的。結果找瓶子也就罷了,翻找時見這許多東西,又說要把用不上的都找出來,回頭有用。一大早就折騰人,可不就這樣了?」
「就你會說!」忍冬伸手擰了她一把,讓她閉嘴。
半夏聳了聳肩,對甄涼使了個眼色,放下手裡的東西,又去拿別的了。
甄涼已經想到桓羿要拿這些東西做什麼用了,眉頭不由微微一蹙,但很快又舒展開來,笑道,「這些東西,除了日常用的那些,別的平日裡哪裡用得上?可若說沒用,卻又總有用得上的時候,哪能這樣分?」
「我們也是這麼說呢,可誰敢勸?」小喜子朝裡間抬了抬下巴,小聲道,「不如甄女史去勸勸?」
甄涼點點頭,進了裡屋。一進門就聞到一股清淡梅香,再抬頭一看,便見當中靠牆的桌上,放著一隻細頸白瓷瓶,質地細膩、白得幾近透明。瓶中插著一枝紅梅,旁逸斜出,自有標格。
桓羿就坐在桌畔的椅子上,正在低頭翻一本書。
他已經換下了早上練劍時的那身短打扮,換成了日常的大袖寬袍,於是那一點並不明顯的英氣便被掩去,整個人的氣場就弱了一大截,顯得十分無害。尤其是他臉色白得過分,總叫人疑心他的身體不太康健,繼而放下戒心。
「殿下莫非是怕京城百姓冬日無趣,要給他們添點兒熱鬧?」甄涼往前走了幾步,在桌前站住,出聲問道。
桓羿聞言抬起眼來,看向甄涼,眼神清亮,「這話是怎麼說的?」
「殿下讓人收拾那些東西出來,難道不是打算送出宮去售賣?」甄涼皺眉。
桓羿神色倒是很平靜,「的確是這樣打算。」
「上回的事,已經下了陛下的面子,再這樣大張旗鼓地出售舊物,殿下這是已經不打算給陛下留面子了?」甄涼問。
這麼多東西,如果真的都拿出去賣,不可能一點風聲都沒有,很有可能這頭東西才送出去,那頭京城就起了流言,說越王在宮裡的日子過不下去,要變賣家當度日。
人人都會想,皇帝的親兄弟都要如此,必然是因為他太苛刻。這已經是將桓衍這個皇帝兼兄長的臉丟在地上踩了。
「你勸我給他留面子?」桓羿反問。
「我是讓殿下給自己留面子。」甄涼說。
桓羿這才笑了起來,搖頭道,「甄女史也有聰明反被聰明誤的一日。」
甄涼一愣,才意識到自己是想當然了。她知道上回跟桓羿提過冬至節之後做火鍋生意的事,桓羿必定放在心上了。他們現在確實需要銀錢,而桓羿除了變賣舊物之外沒有別的渠道可以籌錢,所以她一聽收拾東西,下意識地就覺得他這是要賣東西。
桓羿站起身,從靠牆的博古架上取下一個小盒子,遞給甄涼。
他坐回椅子裡,見甄涼還在捧著盒子發愣,便道,「打開看看。」
甄涼依言打開,見裡面放著一張飛票,並一塊結構十分特別的玉牌,連忙拿起來看。
「五千兩。」她念出飛票上的字,沒有問桓羿這錢是哪裡來的。但很顯然,就算要賣東西,桓羿也不會這樣大張旗鼓,早就已經安排好了。
「拿去花吧。」桓羿十分大方地擺手道。
甄涼頓覺好笑,「我猜,這已是殿下的全副家當了。」他手裡的東西雖然多,但大都有內造的印記,而且有名冊在,要拿出去換錢也難。
這不僅是五千兩銀子,更是桓羿給予她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