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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轉頭去看小几上的食案,見是一碗清粥,四碟小菜,分別是豆腐、芽菜、菱角和藕片,全是素菜,不見一點葷腥,不由暗暗皺眉。面上卻不敢露出來,溫聲問道,「殿下仍是沒有胃口?」
「膩得很。」桓羿神色懨懨地道。
成總管勸道,「這裡全都是素菜,殿下多少進一些。」
桓羿輕輕嘆了一口氣,雖然沒有胃口,但還是道,「也罷,就再吃兩口。」
成總管連忙將小几搬到榻前,捧了粥碗遞給他,自己執筷在一旁布菜——他夾的菜,這位爺好歹肯吃兩口,由著他自己,是碰都不會碰的。
桓羿果然吃了兩口,還笑著贊今日的豆腐磨得好,見成總管一筷接著一筷,頓覺吃不消,連忙轉開話題,「前頭是什麼事?」
這間閣子看不見前院,他只隱約聽到有人叫成總管出去。
成總管果然中計,皺眉道,「尚宮局送了一個女官過來。」
「女官?」桓羿十分意外,「這又是要做什麼?」
「說是皇后娘娘的意思,知道你抄經辛苦,找個人來給你侍奉筆墨,免得你耗費心神。」成總管道,「我看此事倒是可行。」整個和光殿除了桓羿自己,其他人都不贊同他抄什麼經,偏這種話還不能多勸。說是為先帝祈福,要是攔著,豈不是不想讓先帝積福麼?
「人怎麼樣?」桓羿問。
「瞧著倒是個沉穩端正的。」成總管說,「殿下可要見見?」
「不必。」桓羿想都沒想,就道,「既是叫她來抄經,那就找個地方讓她抄,抄好了就送去奉先殿。」
「是。」成總管應了,回過神來一看,才發現桓羿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把還剩下一半的粥碗放下。成總管張了張嘴,終究還是沒說什麼,默默將食案端了出去。
沒一會兒,外面就傳來他中氣十足罵徒弟的聲音。
桓羿搖了搖頭,伸手將小几上覆著的書拿起,繼續往下看。
……
成總管回到後罩房,見甄涼依舊坐在那裡慢慢品茶,不慌不忙,十分沉得住氣的樣子,心下暗暗點頭。尚宮局分來的人,自然是拒絕不得的,但能不能在這和光殿立足,就得看她自己了。
他輕輕咳嗽了一聲,提醒對方,這才邁步入內。
甄涼抬起頭,看見他,便立刻起身,「成總管。」
「甄女史。」成總管瞥了一眼她身側放著的小包裹,客氣道,「本該先去拜見殿下,但他身體不好,也就罷了,往後住在這裡,總能見著的。我先領著你去見一見殿裡各處的人,認認臉,然後再安排你的下處,你看如何?」
這是甄涼第二次聽成總管說桓羿不好,不由關切道,「都聽成總管安排。——只是我之前就聽人說,殿下住在此處是為了休養,如今又聽成總管說殿下身體不好,卻不知究竟是什麼病?」
成總管笑道,「不是什麼病,只是殿下身子弱些,須得靜養罷了。」
甄涼聞言抿了抿唇,拎起包裹,跟在成總管身後出門去見和光殿的其他人。
許是「靜養」的緣故,偌大個宮殿,除了幾個灑掃、粗使的宮人之外,就只有成總管和他的兩個徒弟小喜子、小圓子,並兩個大宮女忍冬和半夏伺候。不過桓羿身邊的人都很有規矩,將一座宮殿打理得井井有條,加上花木扶疏,倒也不顯得寂寥。
見完了人,成總管又親自送甄涼去她的住處。
——和光殿從前沒有女官,照理,她雖然只是女史,但除了成總管,品級應該在所有人之上,倒不好讓別人來應付。
宮人們的住處隱在花園深處不起眼的地方,平時眾人出入都有隱蔽的小道,但甄涼頭一次來,成總管就領著她取道花園,順便認一認負責打理花園的匠人。
走到假山池畔時,甄涼忽有所覺,轉頭向池子對面看去。
花木掩映著的粉牆上開了一扇木窗,一個面容消瘦憔悴、眸沉似水的少年正倚在窗前,遙遙望了過來。
甄涼的腳步像是被什麼無形之物牽絆住,一步都邁不動。她怔怔地看著那張與記憶中截然不同,但細看輪廓眉眼又十分相似的臉,鼻尖陡然一酸,竟落下淚來。
她還記得他躺在冰冷玉棺中的模樣,她親自為他收斂,感受著他的肢體漸漸褪去溫熱,變得冰冷僵硬。那雙溫柔含笑的眼睛安靜地闔著,再也不會睜開。
那愴然的痛楚越過無盡的時間與空間呼嘯而來,依舊能精準無比地擊中她的心臟。
謝天謝地,他還能這樣看著她。
即使他眼中儘是陌生,可一切都還來得及。
「甄女史?」察覺到她的翌陽,成總管回過頭來,立刻被她滿臉的淚痕驚住,「你這是……」
「我……」甄涼回過神來,死死忍住痛哭一場的衝動,抬手胡亂在臉上抹了一把,勉力笑道,「成總管見笑……我只是……想家了。」
他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她終於回家了。
第002章 哀毀過度
「殿下。」成總管垂著頭站在桓羿面前,連聲音都輕了三分。
「沉穩端正?」桓羿哼笑。
成總管不敢說話。
「她是怎麼回事?」桓羿又問。
成總管並不覺得桓羿多問一句有什麼奇怪,任是誰,見有人突然在自己面前淚流滿面,都不免會驚詫,想弄明白是怎麼回事。他低聲道,「說是……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