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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夢裡,也是今日,十一月初九。
那是上一世。
他騎著馬去郊外與三兩朋友騎射,路中碰見幾個粗布下人拖著板車運用蓆子蓋住的什麼東西,忽然車輪卡了個石頭,微微一歪,涼蓆攤開,露出了一具瘦骨嶙峋的屍體。
那張臉他是死也不會忘記。
那是南星的臉。
那雙眼睛和今日一樣的,滿目蒼涼空洞。
夢實在是太清醒了,他記得每一個細節,每一句話,和每一絲氣味。
如同真實發生過一般。
那個世界、那個南星和他有過親密關係的世界,他以為南星會在他的庇護下,比如今更自由更快樂的生活著。
他以為這個世界出了什麼錯,才導致南星如今嫁給襄王靈位的結局。
他以為此世結局慘烈。
沒想到上一世,南星今天,已經死了。
他清楚的記得夢裡的自己也是一臉震驚。
他詢問了車夫。
車夫隨口說道:「不知是哪個府里的下人,不知什麼時候去了趟西城,在那兒染上了病,回來後被病痛折磨不堪,便自盡了,晦氣。」
他問:「他什麼什麼時候去的西城,什麼時候歸來?」
車夫答了個大概日子。
那日子他記得清清楚楚,去的日子正這一世裴若楓帶南星回來的那天。
那個他以為出了什麼錯的日子。
他以為南星被裴若楓帶去西城出了什麼錯,才導致南星不是他的。
究竟發生了什麼?
裴英很快醒來了,他不知道南星在西城那麼久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南星經歷了什麼,為什麼會、會死?
為什麼會如此悽慘的死去!
他看見夢裡的自己眼睛裡一晃而過的情緒。
他知道。
一定和他有關。
……
裴英不知道自己怎麼回的裴府。
他只記得自己在襄王府待到賓客散盡,又在襄王府外等到天明。
他說要見南星,襄王府的下人來報,小王爺正給襄王妃請安拜禮,今日忙得很,不能見客。
他似乎確認了南星還活著,才是恍恍惚惚鬆了口氣。
才被下人帶回了裴府。
回到裴府時又是一日華燈初上。
府里一如既往,和平常沒什麼兩樣,下人該做什麼做什麼,沒有人知道他心裡是如何翻天覆地。
裴若楓還被關著,過了今晚,塵埃落定,才能放他出來。
下人打著籠燈跟著他為他照亮腳下的路。
他茫茫的看了看裴府,猛然覺得人活著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突然,他看見裴家父母的院子亮起了燈。
下人見他看向那邊,便說:「侯爺今日回府了,說是夫人忌日將近,回來拿些東西。」
下人提起了裴父母,裴英才終於像是腳踏在了地上。
他活著不就是為了裴家,為了報答裴家的養育之恩、為了阿楓這個弟弟嗎?
他得牢牢握著功勳,為裴家爭氣。
裴英嘆道:「既是父親回來了,我便去請安。」
裴父遁入空門當了和尚,但他仍然是裴家的侯爺,爵位還在的。
只是他不常回了,他和裴家祖母有些怨氣,這些年都不願回家。
裴英見到裴父的時候,裴父一襲僧衣,正在方中清理舊物。
裴英請了安,便蹲在一旁默默的幫父親擦拭舊物的灰塵。
裴英是領養的孩子,和裴父不怎麼親,多是裴母關照愛護他。
但是他來裴家之時,裴母已經病入膏肓,瘦得脫相了,雖是如此,但裴母是將他當做親兒子,疼愛非常。
裴父不言不語,任由他幫忙,但是有些東西是不准他碰的,一些裴母的私物之類裴父會親自經手。
裴父擦拭完個畫匣子,便打開匣子中的畫,小心翼翼鋪開悉心打蠟。
裴英擦拭完一個玉瓶子,起身時忽然看見了那副畫。
他瞳孔張大,渾身寒毛直豎,啞聲:「那是……」
裴父嘆道:「那年你母親剛過門,新婚第二日我為她畫的像,算算也快二十年了……」
裴英連忙走到畫前,仔仔細細的看,看著看著,渾身竟然抖了起來:「我記得母親不似這樣的模樣……」
「你來時她已病入膏肓,樣子都變了,她年少時便是如此模樣,他可是長安出了名的賢良淑德美麗貴女……」裴父哽咽,「是我、是我不好……」
好像有什麼細節、什麼畫面忽的連在了一下,他連嗓音都在顫抖:「我記得阿楓走失時不過是襁褓之中,找回時已經好幾歲了……我隱約記得聽說是認著什麼胎記痣找到的,父親……可否告訴我,是哪裡的痣?」
裴父說:「楓兒和小時候生得不像,全靠痣認出的,他後背蝴蝶骨有顆顯眼的痣,出生時是鮮艷硃砂色,後來找著時渾身污黑髒臭,不知受了多少苦,都長成了黑色,好在是回來了,你這些年也是一直照顧弟弟……」
裴英渾身驟然冰涼,連四肢百骸、連同血脈骨頭都凍僵了般,好似連呼吸都沒了。
他猛然弓下身子吐了一口鮮血。
再抬頭時,是怔怔看著那副畫。
那畫中的裴母,與南星有八分相似。
作者有話要說: 早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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