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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的溫度更低,他殺雪怪時消耗太多內力,如今沒有食物補充體力,也不能停下來休息,他怕停下來就凍僵了。
他像個在冰天雪地里行走的瞎子,他開始後悔當初為何不練習在黑暗裡適應,明明一到晚上眼睛就看不見。
都怪佛耳慣著他。
他走著走著,腳下一空,緊接著是天崩地裂的雪山崩塌,他像世上任何一粒塵埃般下墜,與成千上萬白色的雪花一同墜落到了不知名的深淵。
踩空的一瞬間他想,難道我要死了嗎?
他小時候有一個夢想,那就是好好活著,不被打不被罵,吃飽穿暖,像個富家少爺那樣無憂無慮不愁吃穿,有家人寵愛,就這樣活到老死。
他兒時曾隨母親在一名富商宅院裡生活過一些時日,那家的少爺就是無憂無慮,如掌上珠寶被家人寵愛至極。
他小時候羨慕得要命。
而他現在不過二十幾歲,他很餓,也好冷,更沒有人好好愛他。
就已經要死了。
也不知道著了什麼魔,為了兩個蠢崽子去殺雪怪,又像個蠢貨般偏要在月見面前隱藏武功。
不過是個小玩意,無聊時玩玩,利用他找玉璽,卻為了他要死了。
可笑。
真是可笑。
他跌落到底的一瞬間,連胸腔內臟的血塊都震了出來,也許這地方不高,雪也很軟,他竟然沒有死,也沒有失去意識。
但是又冷又疼,四肢恐怕也摔壞了,動彈不得。
老天爺可真夠殘忍,要讓他活活熬著死,如此絕望又疼痛的死去。
他從小到大就沒有好過過,便是成了決明宮宮主,也得每月去那個寒玉山洞受冷。如今快死了,也要將他熬死。
能不能。
能不能對他好一點。
真的很疼啊。
他數著心跳,一聲一聲的默數,除了死亡無法解脫他疼痛與寒冷。
他疼到已無知覺,卻從沒吭過一聲。
有沒有人來救他?
沒有。
他果斷地杜絕了自己的希望,這樣平靜的等死總比升騰起希望又絕望來得更有尊嚴。
他一聲一聲地聽見自己的心跳弱了下去。
突然。
「阿南!」
他聽見有人喊他。
頭頂的雪被人不斷的挖開,聲音就像從陽間穿透到了陰曹地府。
「阿南!」
那聲音終於清晰了起來,月見的手觸碰了過來。
他感覺到溫熱的液體。
這麼冷的天,手是冷的,唯一溫暖的是熱血,月見的手應該是流了不少血。
他感覺到自己被抱了起來,並不是溫暖的懷抱,但是卻非常有力而堅定。
「不要怕,我一定會救你的,一定會!」
南星的胸腔悶悶地,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似的,酸脹的情緒宣洩而下。
就像那日在決明宮後山一樣,月見也是這樣說的。
「我會救你的,一定會救你。」
然後他就得救了。
這次也是一樣。
他的心安靜了下來,就像疼痛和冰冷漸漸離他遠去,等待著這個人將他救贖。
……
南星被救了回來。
月見找到了一處溫泉,南星的身體回了暖,便泡在溫泉里。
但是他的雙腿因為摔下雪山摔壞了,如今也沒法治療,只能好好護養。
月見把南星抱上溫泉地熱的乾燥處,搭了些乾草,墊得軟軟地,將他身上的狐裘烤乾了鋪開,給南星裹著。
月見去外面捉了只山雞,還沒到洞口便聽見南星喊他。
「月見!月見你在哪裡?」
月見聽罷急忙回去看發生了什麼事,南星不知怎麼做到的,竟然從那團軟軟的乾草中,竟然爬到了幾近洞口的位置。一聲一聲悽厲的喊著他的名字。
南星的長髮凌亂地散開,月見連忙將他扶了起來,急忙問他:「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疼了?」
南星驚慌失措地抱住了他,「你去哪裡了,我以為你不要我了,我喊了你好久。」
月見胸腔酸酸脹脹地,輕輕摸了摸他的後腦,哄道:「我哪裡也沒去,抓了只山雞給你填飽肚子。」
南星緊緊抱住他,指甲在他後頸幾乎摳出了血印子,「你去太久了,以後你不要去那麼久,也不能離開我的視線。」
月見笑著摸了摸他的頭,「好。」
南星不再喊他「少俠」,終於喊他的名字。
南星每天喊得最多的就是「月見」,粘人得要命,恨不得掛在月見身上。
月見用手輕輕碰了碰他的鼻尖,笑著逗他:「你這樣粘我,我怎麼給你採藥?還說要去洛陽開點心鋪子,我在心劍山莊,你在洛陽,我們豈不是要分隔兩地?」
南星一把抱住他的袖袍,搖了搖頭,又微微仰頭,那雙漂亮的眼睛濕漉漉地,浸了水似的看著他,「不用分隔兩地,也不要去採藥,我們就在這裡過一輩子好不好?」
他如瘋魔一般,突然覺得非月見不可了。
也許是被救了,也許是因為別的原因,每每見到月見總是有種奇怪的吸引力,反正他現在腿不能動,月見不能扔下他。
月見被他的話逗得笑了起來,他本來是逗南星的,他知道南星離不開他,但是沒想到他會說這樣的傻話,說得他心軟軟地,像吃了一團甜甜的大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