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賓客滿堂,曲廊木橋各處都是人。
原本無論什麼場合,都不會有人會朝她行禮。她一個宗室出女,臣子在她面前並無需俯身半分。
可今天,一路上都有人向她見禮。秦書不以為然地點頭附和,尤記得上輩子她遇到這情況,頗為堂皇。
秦書繞過眾人,去到了空落些的湖上小築。
水上平橋縱橫,來去四面皆是水,中心一座景致湖上亭。論享受,誰能比得過裴郁卿呢。
「府邸不愧是上卿親自修葺的,此處清幽宜人,修身養性的很。」溫庭之環視周圍,微微揚唇道。
「溫大人都喜歡,看來的確是不錯的。」裴郁卿說著,看向低頭望水的秦書,「殿下可喜歡?」
秦書聽他問到自己,挑眉瞧他一眼,「自然喜歡。」
他算計著娶她,花了不少心思,她怎會不喜歡。
因著他們三人所在,周圍便不時會有人過來打招呼。
「見過殿下。」溫柔清水的嗓音,秦書看過去,所見是端莊落落的世子妃。
她繞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裴郁卿,見他神色如常。他向來最不會斂納情緒,面上雖看不出,可二十幾歲的裴大人,眼神還不那麼會藏。
眼前的世子妃,便是他真正有婚約的葉家小姐。
她上輩子初見葉檀並不知他們之間的關係,後來知道了婚約是假的,也知道了他真正的身世背景,終是什麼情都給壓下了。
如今她雖是大好芳華的年紀,可她的心理年齡早已是他們的長輩了。秦書彎了彎唇,「世子妃不必多禮。」
她若再早回去些,說不定尚能去改一改葉家的境遇,令葉檀不必嫁給世子,再教唆裴郁卿趕緊將人娶回來。
只可惜,他們這輩子似乎還是錯過了。
秦書視線繞過裴郁卿,偏頭對溫庭之道, 「溫大人,隨我去湖上亭瞧瞧?」
溫庭之明白她的意思,頷首道,「殿下請。」
他們離開,給兩個人留下單獨的空間。
裴郁卿看著秦書的背影,目色深晦。她方才看他的眼神,意味不明,惋惜憐憐。
現在又拉著溫大人離開……
莫不是知道了他和葉檀的關係?
他知道她查他查的清楚,可葉檀絕非她所能查到的。
但……
「兄長,恭賀喬遷。」
葉檀的聲音將他的思緒拉回當下,裴郁卿神色緩了緩,看著她嗓音溫沉道,「你可還好?」
葉檀微微揚唇,「很好,我聽聞陛下有意令兄長尚公主,改為來得及恭喜就收到了喬居拜貼,正好一併同喜了。」
裴郁卿攜了紋笑意,眉宇輕斂,「殿下並不願嫁我。」
對於葉檀,他並無什麼可隱瞞的。
葉檀聞言雖有些意外,卻又理解道,「令珩公主非一般女子,若非如此,又怎能配得上兄長?」
裴郁卿晃了晃神,他此前只顧著她的身份,並未在意其他。只知她性情率直單純,即便是為了利用她的身世背景,娶了她之後必定也會好生待她。
他也未曾去了解過她。
「葉檀,世子待你可好?」
「好。」葉檀知他介懷,他太重情誼,便容易把自己困的太緊。
「我一切都好。世子待我關懷呵護,我並不受委屈。當年家族遭變,陛下為扶持葉氏,下旨賜婚。葉裴兩家只能解除婚約,我身不由己嫁給太子。」
那時候的裴郁卿身居七品官位,尚是誰也護不住的時候。所以他會自責欠疚,因為那一紙婚約,他會有自己的擔當和責任。
說到底,他的心結並不是葉檀,而是那時候對任何事情都無能為力的自己。
「兄長,不要被當初的婚約我的『身不由己』變成你卸不下的負擔。葉裴兩家是太子眼中釘,可如今你成了裴上卿,權傾朝野。而我這個世子妃,結局也是好的不是嗎?」
她說的話字句潺潺入耳,裴郁卿眸華暈散,半晌,低眉笑道,「如今,我倒是沒有你通透了。」
葉檀也笑,「兄長最是聰明,只不過情深義重之過,自己反倒困頓沼澤,怎麼也看不清了。」
她的話分明沒什麼特別所指,可偏他心口驀然如弦音波及,豁然闊朗一般,縱使他自己也不知恍然了什麼。
*
湖上亭四面環水,風徐陣陣,吹漾漣漪。
秦書閉著眼睛深呼吸了一瞬,睜眼笑意浮現。她上輩子最愛來這裡,獨自一人喝酒也好,睡覺也罷,再熟悉不過這裡一年四季的景色。
現在重新回來,不知是不是錯覺,似乎連空氣也變得清新了些。
溫庭之看著她,不禁彎唇道,「殿下好像很喜歡這裡。」
「是啊,這裡最適合酩酊大醉,然後沉睡過去,躺到第二天明。」秦書笑著偏頭看他,面對溫庭之,不管是二十幾歲的他還是四十幾歲,她始終都能不自覺地卸下心防。
少女笑意明灩,恍若初春而至,眸若星辰,璀璨晃眼。水上常拂微風,她鬢髮稍亂,溫庭之目色溫朗,抬手替她斂至耳後。
秦書輕眨了眨眼,側目看了眼他好看的手。
溫庭之看著她的眼睛恍惚回神,並無惶措,收回手自然地斂眉,從容道,「殿下恕罪,微臣失禮。」
秦書失神地看著他邃深的眉眼,耳畔恍然縈繞那個冬夜,他抱著她低聲說:殿下,微臣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