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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襄候踱步漫行,落霜的鬢髮並未增添他一絲垂暮之態,反而徒生沉澱的英厲,眸如暗夜的鷹目。
「尚書大人和陳大人追隨殿下多年,按理來說自是一個都少不得。不過,吏部之位舉足輕重,殿下必須牢牢掌握在手上。」
納蘭楮看向他,斟酌思量,「侯爺之意,是要孤棄了陳大人?」
「正是。」
謝泊淮堅定道,「殿下,此次,必要折損一枚棋。三法司里,唯大理寺這一關難過,秦關此人從不黨附,實則是陛下的一把暗劍。若沒有他,即可保陳公子性命,亦可為尚書大人還一個公道。」
屆時即便陳大人因教子無方被貶了職位,依舊是太子手下。感念殿下護陳家之後,也定當忠心不二。
「侯爺言之有理。」
納蘭楮拂袖在臥榻坐下,語氣疲憊,「只要吏部在手,陳大人,折就折了罷。」
無論如何,都只能儘量不與秦大人交鋒。為了一個陳大人得罪秦關,不值當。
謝泊淮微微頷首,嗓音決絕,「殿下,那麼陳塗......」
太子殿下仰躺至臥榻之上,長腿搭著一旁的案幾,半晌,嘆息道,「斬草除根罷。」
「是。」
被棄的棋子,留著又有何用呢。
此間,殿外走進一妙曼女子,顧盼生輝。
鎮襄候深看了一眼那美人,揖禮退了兩步,「殿下,臣告退。」
「嗯。」
納蘭楮闔著眼眸,喉間漫出一聲低應。
寒憐朝鎮襄候微微施禮,待侯爺離開後,方才望了一眼滿地狼藉,繞過可行之地,走到了臥榻側,順勢委身伏在那兒。
一雙漾眸里是清晰可見的痴戀依賴,「殿下......」
美人低聲輕喚,是繞骨之媚。
納蘭楮微掀了眼帘,漆深的眸子似有餘溫。
他側過身子,手臂支著額角。
冰涼的手撫過她臉廓,一路向下,輕掐著下顎。
「寒憐,許久未見,似乎又變美了。」
她臉頰嬌暈,只深情地望著眼前的男人。
「殿下喜歡嗎?」
納蘭楮執起她牽著他衣袖的素手,貼在唇邊落了一個吻。低喃著,沒什麼溫度的語氣卻柔情似水,「自然是喜歡的,不過孤更喜歡聽話些的美人,若是憐兒哪天不聽話了,孤就只好不要你了。」
「聽話,憐兒最聽殿下的話,」
寒憐抓緊他的衣袖,無骨的手握著他的,臉貼在他手上,「殿下不要丟棄憐兒。」
太子殿下的笑意不知是殘忍還是涼薄,「那倘若孤將憐兒送去毀滅別人,憐兒也是願意幫孤的,對不對?」
他總是溫柔的,不管說什麼,寒憐都願意聽。她只是他一個人的,是他的專屬物,她願意幫他,幫他做什麼都可以。
可是她不太懂得,毀滅是何意。她是純淨的,她只知這世上最溫柔的人是太子殿下,她喜歡他。
只是聽到要送去別人那裡,會傷心。
寒憐眼底泛了淚意,蓄滿眼眶,大顆地落下來,「殿下......殿下是不是要丟棄憐兒?」
「不是,當然不是。」他拭去她的淚痕,傾身吻她的眼睛,「孤永遠也不會丟棄憐兒,但是孤需要憐兒幫我,因為你愛孤,明白嗎。」
「嗯......」寒憐靠近他一些,偎在他身側,「憐兒最愛殿下了。」
他的嗓音帶著蠱一般,噬人心智。
她寬袖下的玉白臂,守宮砂妖冶明目,那如毒蛇充滿涼意的指尖撫過那裡,在她耳畔縈繞, 「憐兒是孤的珍寶,無人能夠染指,孤也不捨得......」
*
秦書回到秦府,正遇上父親大人神情微肅地回來。
不用想也知道是因為何事。
不過她沒說什麼,在父親大人眼裡她知道這些事情未免太奇怪了些。
這件事情上沒出什麼岔子,秦書倒是不大在意。她最在乎的,是不能讓裴郁卿中那寒毒。
「殿下。」
她沉思檔口,被人拉回思緒。
秦書回眸望去,見溫庭之走過來。他還穿著紺青官服,想來是出了宮門直奔秦府來了。
「溫大人怎麼來了?」
「有些要事找秦大人商議。」
他笑意緩緩,自有一種清風和煦之氣,每次見他秦書便也不自覺地溫和下來。
她隱晦一笑,真假無意地隨口道,「可是發生了什麼?我方才見父親回來,似乎也有心事。」
「朝堂上的事情,大多是煩心的。」
他帶過一句,望著她轉了話道,「再過幾日,便是殿下大婚。」
秦書頷首,看著他的目光示意繼續要說的話。
溫庭之走到她跟前,眼底似有質感暗光, 「微臣記得陛下賜婚時,殿下不願嫁,怎的如今卻又願意了?」
他問這個,倒真是有些意外。
秦書垂眼笑了笑,「想通了而已,當時自己終歸也是有些負氣的,不願意自己的終身大事就這麼被規劃,甚至忤逆了陛下。」
「這世上本就有許多事情身不由己,殿下想通了就好。」
他語氣平溫,像在安慰她,又不像是在對她說。
「可人之一生本是自己的,該怎麼走,如何就不能隨心而行呢?」
她語氣並不認真,可溫庭之抬眸對上她的眼睛時,便當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