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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郁卿看她背影都泛倦怠,輕牽著衣擺彎唇抬步上去。
這起雲台下漢白步階一共一千九百九十一階,一乃萬物之起,九則寓九五至尊,最後一步意混元天地歸一。
秦書慢悠悠地走著,這起雲階卻像是走不到盡頭,一步一步能夠永遠走下去。
她原本還數著,最後累的心也疲憊,心裡默數的力氣也沒了。
也不知道走了多少階,她停下來一屁股坐在台階上,又氣又累,「不走了。」
前世四年大拜,三步一叩首,她沒法偷懶,如今就他們兩個人,她就不扛著了。
秦書伸著腿賴在原地,走的熱了,額角一層細細的薄汗,臉頰微紅。裴郁卿瞧她可愛,笑道,「已經走了七百四十七步,就快到了。」
天都暗了,秦書靠著石頭不想動彈,不情願地揮手,「不走了不走了。」
裴郁卿由著她歇了一會兒,本想等著她自己起來,卻發現她歇個沒完,一副不打算起來的架勢。再賴下去,天就真徹底暗了。
他彎腰牽起她的手,「走吧,我牽著你就不累了。」
秦書被他拽起來,這會兒也累的沒心思躲避他了,牽著就牽著吧。
她一點不客氣,整個人的大半重量都在撐在他手上,裴郁卿回頭瞧她一眼,唇攜淺笑。
這起雲階這麼高,倒也不是全然沒什麼好處。
怕台階累,下台階也會累。
到時他可以背她下去......
裴郁卿想著,微微抬眉,被自己的聰慧折服。
真是個好主意。
因為要靠他的力道,秦書緊緊回握住他的手。她的心思都在眼前沒個盡頭的台階,全然不知道裴郁卿心裡想的什麼。
她發現自己年輕時的體力似乎也不怎麼樣,耷拉著腦袋,踏上最後一步台階的時候,恍若新生。
豁然開闊的眼前是巍峨矗立宮殿,青山綠水,潺潺鬱郁,不似皇宮的富麗堂皇,沒有雕欄玉砌,而是一種大氣入雲的氣派。
只是秦書眼下也沒力氣再欣賞一回了,她只想找個地方好好躺著,一動不動。
有姑姑早在台上接他們,兩個人隨行到了寢殿。
秦書一到殿內就躺在了臥榻上,舒適地長長嘆息,「舒服......」
她連動動手倒杯水的力氣都沒有,想必端杯子的力氣也沒有,裴郁卿乾脆直接將水給她遞到嘴邊。
秦書一口氣喝了三杯。
她滿足地悄嘆,「起雲台的水格外甘甜。」
裴郁卿笑了笑,「因為是山泉水。」
他坐到一邊,拿了帕子給她擦汗。
秦書靜靜地看著他眉眼可繪仔細溫意的模樣,心中不知是感慨悵惘還是遺憾。
如果她也沒有回來,現在的裴大人和令珩公主,是不是在這浮華歲月里,一步步走著他們前生走過的路。
重蹈覆轍,支離破碎地走到死別。
第20章 片刻凋零 (三) 裴卿,你還是不是男……
歇過之後,兩個人又繞了三廊六橋,去岄殿用了晚膳。雖滿桌素齋,味道卻是極好的。清淡入胃,裴郁卿也頭一回知道,秦書能吃兩碗飯。
回去的路上,又得繞一回三廊六橋。
秦書慢悠悠地晃著步子消食,裴郁卿腿長,為了配合他的速度,他走一步得更慢。
「京城有世子和秦大人,在我們回去之前想來也不會發生太大的變故。」
廊下有琉璃盞,橋上有夜明燈,一路影影綽綽,明月相伴。
話雖如此,秦書還是有些擔心。
「此次聖詔下的突然,我甚至摸不清陛下半分心思......」
文帝在這個時候,絕對是沒有接納她之心的。秦書望著腳下的燈影,祈盼道,「只希望這三天,莫要生變才好。陸欽臣進京的消息,瞞不了太子多久。西北姑藏貧苦之地的一個小官,不遠萬里進了京城,也不知太子會怎麼想。」
「太子恐怕無處可猜,他手下有些官臣所做的事情,他也不一定全然知曉。」路旁有枝俏招展,秦書低頭看路,在認真聽他說話。裴郁卿在她左後側,不偏不倚不近不遠的位置,腳步一直落她半步。
他自她身後抬了抬手,不動聲色地將她側鬢一枝含苞待放的梅花枝拂高了些,秦書安穩地有過,他繼續道,「我大郢當朝儲君,並非是一個昏庸無道,渾俗和光的主君。太子實則雲上龍鳳,深諳手腕謀略,亦懷經世之才。比起信親王,他毋庸置疑,是未來天子最適合的人選。」
裴郁卿看向她,月色半迎他的眼角的弧度, 「這一點,陛下沒錯。」
秦書抬眸撞上他的目光,低悄喟嘆,「其實,陛下又何嘗不知,他另一點錯在哪裡?只是他自己歷之其路,不願推小王爺覆轍罷了。」
因為納蘭忱,太像他了。
陛下將他推上皇位,便如同將那久遠已死的自己再推下深淵一遭。他欲護納蘭忱那赤子之心,更像是在千方百計周全路途半生盡頭處,他懷念又不願觸及的自己。
他勢必堅定那方信念,早已陷在漩渦周折里出不來了。
裴郁卿望了望遠處彎鉤的一輪月,身邊是小姑娘披著月光走在他右側,他只要伸手就能牽到她。
起雲台就像是雲山之巔的世外桃源,容易令人貪戀。在這花香漫縈的橋路廊道上,在皎月流光下,如此默然同行,更令人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