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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嘉羞窘地哼了一聲,小聲嘀咕,「我才不怕你。」
因著最近兩個月宮中許多事情接二連三,靜嘉公主和駙馬的婚事也暫往後推了推。
不過這兩個倒似乎一點也不著急成婚。
*
宮中百花盛燦,景最好時。
但看了這麼多年,再美也看膩了。
況這深宮百花再艷,又何敵朱牆琉瓦外一支野菊。
文帝只覺這御花園萬年不變,沒半點新鮮。
成和公公觀之龍顏,適時出聲道,「陛下,可要回去歇息?還是去後宮?」
後宮,倒是許久沒去了。
粉黛佳麗,同這御花園盛燦百花別無二致。他隨手摘了一瓣嬌色,在指尖落下,「去後宮罷。」
起駕繞了御花園,原只是隨心所欲走到哪裡算哪裡,但偏這般毫無目的漫步,也能到了終雲殿。
文帝步子停下時,身後一眾隨侍皆不由屏氣,心都險些要跟著陛下的腳步一起停下了。
成和公公暗暗察言觀色,只見得陛下抬目對著殿外看了一會兒,轉身便要離開。
他連忙跟上,誰知前頭陛下又停了下來,成和公公險些撞上這萬歲,心有餘悸地微撫著胸脯。
文帝回頭看了眼自牆頭伸展枝頭的山櫻,粉色碎瓣風吹草動便能成群揚揚落下,似一場落花雨。
成和公公順著陛下的目光瞧了一眼。
整個皇宮,也只雲溫儀的終雲殿,有這一株山櫻,花開時那叫一個漂亮,其他嬪妃無論如何都羨慕不來。
正琢磨著天子的心思,陛下已經抬步進了終雲殿。
成和公公識眼色地一揮拂塵,攔下了身後隨侍,在宮外等著。
紅牆的另一邊,雲挽正站在樹下採摘花瓣。
平夏懷裡抱著的竹籃已經滿了一半,「娘娘,這回還拿來釀酒嗎,去年娘娘做的水信玄餅還有糕點,奴婢現在想起來還饞呢。」
雲挽踮著腳每摘下一片完整的花瓣,便會帶下幾片碎花,她笑著道,「好,那今年就做餅和糕點,只留一些曬乾泡茶好了。」
「嗯!」平夏開心地點頭,一聽有吃的,比什麼也開心,「娘娘,竹籃滿了,奴婢這就去準備。」
她抱著籃子朝小廚房跑,雲挽笑了笑,回頭時,卻見那一眼綴繡十二章的龍水紋袍角。
她出神片刻,屈身行禮,「參見陛下。」
他走過來,淡聲道,「平身。」
山櫻揮揮落下,好似風神揮袖,拂過枝頭。
眼前的少女不知何時已溫婉沉蘊,褪去了青澀朝氣,好似青梅釀成了醇酒,懷念有之,感喟有之。
他看她半晌,忽而輕笑了一聲,抬手仔細撫過她眉眼,不知在看什麼,「你老了,挽挽。」
他們的人生已過半,只剩下後半生。
而他或許連後半生的日子也所剩不多了,回頭看看,這一生恍若大夢。
雲挽抬眼望進他眼裡,眸底隱浮薄霧,她彎唇笑,也抬手碰了碰他眉宇,「你也老了,戎頃哥哥。」
她不曾喚陛下,卻徒剩蕭涼。
醉夢深處那一聲聲『戎頃哥哥』,他曾以為可以聽一輩子。
也不止一次地在想,不該讓他最珍愛的女孩子,困在這深宮作鎖雀。
物是人非,恨不綿長,他亦自知執念難化。
少年策馬風流時,倚望粉黛,終成深眷一場不醒夢。
*
春娛後一件值得落心的事情,便是陛下解了信親王的足禁。
納蘭忱雖出不了王府,但他時常能傳消息出來,正好也藉此機會好生修身養性。
秦書這廂回到上卿府邸,卻是在院子裡碰上了一位姑娘。
妙曼生姿,身段亭亭,嗓音清伶地惹憐, 「參見殿下。」
蘇寒憐。
幽寒嬌憐,人如其名。
秦書斂了斂眉目,淡聲道,「起身。」
她打量著眼前於她來說應當是『素未謀面』的女子,未說什麼。
蘇寒憐沒來得及說什麼,裴郁卿已自青石徑路踏步而來,「殿下。」
目光交匯間,秦書負手淺笑,「裴大人,這位美人是?」
「蘇家千金。」
她聞言目色微涼,開口道,「千金小姐,怎來上卿府。」
他微頓了一瞬,低眉解釋道,「蘇氏恐生翻天變故,寒憐是被微臣暗中接至上卿府而來。蘇大人已被押入大理寺,臣此前答應蘇大人,若有何不測,務必周全蘇小姐,殿下......」
「裴卿的意思,是要如何周全?」秦書打斷他的話,朝他走過去,神色淡然地看著他道,「若蘇大人不測,蘇小姐一個清白姑娘又要以什麼身份在上卿府待下去?」
蘇寒憐垂首靜立在一旁,沉默不語。
裴郁卿抬眸,語氣平靜擲地,「殿下,臣不可負忠信之臣。」
他是為了蘇大人,而非為了蘇小姐,如此方才是難為聲色所動的裴上卿。
若言語之間維護的是蘇寒憐,才要令人生疑。
秦書輕笑了笑,看了眼始終無辜的美人。
「好,裴卿大義,本宮自當成全。如此,駙馬爺只需與本宮交換一旨和離書即可。」
她嗓音淡淡,說完徑直同他擦肩而過。
裴郁卿並未立刻追上去,吩咐人安置好了蘇寒憐之後,方才去書房尋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