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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怕是又在她料想之外的。
她看了他一會兒,終是片刻沉吟道,「可是遇到了什麼棘手的事?」
她聲音輕柔軟意,這麼一問,裴郁卿心口那陣鬱氣便散了個乾淨。
總歸她先和他說話了。
裴大人眉頭舒展開,身心爽利,語氣也飄揚,「沒有。」
他這麼一會兒就變了神色,秦書瞧他這模樣,看來是真沒有。
她放下心,繼續看書。
裴郁卿看向她,不滿之意又湧上心頭。
他說沒有,她就不會再問點別的?
就不會問問他冷不冷,累不累,渴不渴。
裴大人薄唇緊抿,看了她一會兒,收回目光負氣。
以前怎麼未曾發現,她是這般不解風情的姑娘。
除了朝政上那些事情,其他的她當真一點話也沒得和他談。
誠然他們是相互依存共盟的關係,可也是夫妻不是嗎。成親之前她和自己推心置腹,新婚之夜,他也將自己壓在心裡的話同她敞開心扉地盡數託付。
她為何還是不能再近他一步。
他承認最初的本意,只是純粹的利益和利用,但他覺得如今他們兩個不再是那樣的關係......
至少不是那麼冰冷毫無牽扯的君臣關係。
今晨他對她說的那句話,同樣是真心的。
是日初月升,青山河海的真心。
可是她避開了。
她一直在逃避這樣可以順其自然的、不一樣的感情。
他和她說那樣的話她輕描淡寫地接過,他賭氣她也不管。
裴大人怎麼想心裡也不舒坦。
他把摺子往桌上一扔,直勾勾看向秦書。
「殿下。」
秦書抬頭,疑惑不解地回望。
裴郁卿暗在燭光余影下的眸子認真地看過來,秦書下意識竟有些想別開目光。
「微臣今天同殿下說的話,是真心的。」
他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秦書怔愣了一會兒,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
她想起那句話,又不免觸動。
秦書左手沒意識地折了折書的頁腳,沉著地點了點頭,「我知道。」
「你不知道。」
裴郁卿起身,徑直朝她走過來。
若非她坐在這裡,真想轉身就逃。
她一時倒是忘了,眼前這個裴大人正是肆意的年紀,什麼也不藏。不像上輩子那老東西,什麼都克制隱忍。
他思慮考量,絕不會坦蕩不顧。
秦書眼看著他走過來,俯身,兩隻手搭在圈椅兩側,將她困住。
他身形高大,擋下影子全然將她罩住了。很安穩,也讓人有著難逃掌控之感。
裴郁卿不瞬地看著她的眼睛,嗓音醇醇緩緩,能流進心底,將人醉個徹底。
「殿下慣會騙人,慣會避重就輕,顧左右而言他。你知道什麼,既然你知道我對你所言真心,那你呢。」
他咄咄逼人,字字句句地壓迫。
她上輩子和裴郁卿就是一輩子都在避重就輕,顧左言他,何曾這般直白地對峙。
她不止一次想過這樣和他直言,可一次次克制,一次次壓下這念想,到最後,早成了破碎夢魘。
秦書不敢看他的眼睛,更說不出什麼。
她頭腦亂糟糟的,心也亂糟糟的。只能垂目折騰手上的書,那一頁都快給她給折破了。
原是紙老虎,一唬就成小慫蛋了。
裴郁卿見她不說話,低眉抬起她的下巴,眸底漆濃邃暗,直直看進她眼底,「殿下,你對微臣......可有一鱗半爪的真心?」
第19章 片刻凋零 (二) 裴大人,你怎麼變成……
死生契闊的真心,是那一生秦書錦瑟年華,想要傾付裴郁卿的東西。
可是他沒要。
如今像是反了過來,他託付真心,想要交予取換她的。她自認熟悉年少裴郎,可現在她是越發地看不懂他了。
他步步設計,尚公主,扳太子,振朝綱。他半生的計算里,從來沒有對納蘭令珩的『情『字。
裴上卿對天下有情,對陛下有義,對信親王有忠,對葉家小姐有護。
唯獨沒有對她的。
她半生情深付流水,哪裡還有什麼真心能再給他。
秦書最終也沒能訴何衷情,就像裴郁卿說的,她慣會騙人,慣會避重就輕。
被他如此迫脅,最後也只是說了句:本宮的真心同裴大人無二。
然後東拉西扯地就寢,用睡覺逃避一切。
裴郁卿雖失意,但沒有再追及不放。
來日方長,夫妻朝暮,她還能逃一輩子不成。
兩日後,令珩公主及駙馬啟程,前往起雲台。
起雲台在京城開外百里。
群山環抱之壑,一處偌大奢簡的魏巍宮殿。
從山腳便能遙望而上千百漢白步階,山頂殘陽隱沒暮光之處,便是起雲台。
秦書到現在還記得,四年大拜時,東方初陽第一縷金光薄發而出,海晏河清之樂在山谷幽長迴蕩,似自太古沉沉傳頌,百官隨天子三步而拜,是好一場偉然壯觀。
裴郁卿和秦書的馬車之後,僅一支騎兵隊伍,十二人。
外加一名率兵之將,在隊伍前,持聖族王杖馭馬踏路。
馬車裡,裴郁卿和秦書各自拿著一本書翻看。秦書凝神看書時喜歡一邊吃著什麼,大多是可以吃很久,磨牙消耗的零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