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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二十幾年,她太了解他了,即便他是只成精的老狐狸,要演戲騙他,她也能從他的眼睛裡看出破綻,有些東西是沒辦法騙人的。
好比眼前這男人眉眼之間稜角鋒芒的少年眸華。
秦書有些失神地看著他,忽然心下隱隱失落。雖說裴郁卿就是裴郁卿,可眼前這個心性純粹的裴大人,他的人生里尚未有秦書。
他沒有同她風雨同行的二十多年,沒有同她虛情假意舉案齊眉,沒有在生死關頭想要替她擋劍,沒有抱她埋葬在雪夜......
也沒有喚過她阿珩......
到底是不一樣的。
他終究是沒有回來。
第4章 殊途同歸 如見青山,死生契闊
秦書思緒紛亂,竟生出幾分心疼和蕭條感來。
三十幾歲的秦書重活一世,而年過不惑的裴郁卿,卻永遠死在了那個千軍破城的冬夜。
這感覺好似全世界都拋棄了她,獨留她一人面對餘生。
秦書看向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裴大人,竟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她惶措間,聽裴郁卿緩聲開口道,「微臣聽聞,殿下不想要臣。」
他語氣平淡下似乎夾雜著一絲委屈,秦書微愣了一瞬,無端地生出一抹心虛來。
她定了定神,抬眼平靜地看著他,「裴大人與我並無情意,這門婚事說白了無非是一道聖旨,一紙婚書罷了,既如此何苦要白白耽誤了你我。」
「可尋常人家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結為夫妻前甚至未曾謀面,亦能相守一生。如今不僅有親筆婚書,更有陛下賜婚,為何不可?」
裴郁卿同她講道理一般,和她談這終身大事,秦書笑了聲道,「夫妻之間無情意,如何長廂廝守。」
二十幾歲的裴大人,少年赤誠,不染塵俗。
他道,「微臣雖不甚明白何為情愛,可若尚公主,結髮終身,定當鍾情不移,如見青山,死生契闊。」
裴郁卿一雙深遠的眸子望著她,字句落在她心尖兒上。一顆少年赤子心,肆意妄為地對她說著這些話,若非她歷過一世,怎敢信他。
想她當年被他勾的神魂顛倒,不是沒有道理的。
秦書呆了一下,按著有些浮躁的心,壓下沒出息的心悸。
她聽著這些話再想到上輩子的裴郁卿,一時來了氣,盯著他這張好看的臉半晌。
「如見青山,死生契闊......」秦書念著這兩句話,心口翻騰。有些想笑,卻又傷悲的厲害。
她深壓著自己的情緒,眉眼清冷瞧著他, 「裴郁卿,我知道你能做到你所說的話,因為你七尺男兒君子坦蕩,性情高潔,你會承擔一切你需承擔的責任。你要的只是一個上卿夫人,可我要的,是駙馬。」
秦書連名帶姓地叫他的名字,裴郁卿恍惚間心口微動,自己也不明所以。
他眸華深漣,並不理解她最後一句話。
思肘間,聽她繼續道,「你懂得什麼死生契闊?夫妻間無情義,縱使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又如何。兩個人無情無義倒罷,可只要有一個動了心,那便是這世間最大的悲戚,你......」
他們上輩子走過的半生,便是這樣的悲戚。
她話語頓住,面對年少狂意的裴郁卿,秦書忽然就委屈的不行。他上輩子的確是這麼做到了,鍾情不移,如見青山,死生契闊......
除了一顆赤誠熱烈的心,他什麼都給她了。
他們從一開始,便殊途同歸。
裴郁卿眸色清明,好看的眉目凝著她,不解道,「殿下,夫妻間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如何會成世間悲戚。微臣不會辜負殿下,也信殿下不會負臣,如此夫妻間,怎會無情意。」
拋開她們之間所涉及的利益和其他政治立場問題,夫妻之間這般相處之道,難道不是最好的方式嗎。
他真誠表明心意,怎的反倒惹得她生氣不快?
他認真問她,秦書擰眉頗覺心悶。這個年紀的裴郁卿,真的只是肩負責任擔當,任何事情在他這裡都有理可循,可感情並非如此。
裴郁卿見她沉默,一時也有些無措起來,輕蹙著眉頭還沒來得及同她繼續說什麼,秦書便出氣似的推了他一把,「你就是個混蛋!」
他被她一雙手當著胸膛用力一推,給面子地朝後退了一步,眼看她提著裙擺轉身大步離開。
「殿......」
裴郁卿想喊她,可她走的很快,根本沒有想要再理他的想法。
他看著那道裙袂飄揚的身影,一時陷入沉思。
秦書獨自回到府里,一路上都還在憂思陛下的賜婚詔書。她當真是不懂回頭的性子,聽裴郁卿說那番話時竟生了一瞬再走一回原路的念頭。
不過他那番話倒提醒她了,如今的裴郁卿,便是上輩子她十八歲時所嫁的裴大人。
他對她並無情意,只不過是君子有度,無論是身為臣子還是丈夫,裴郁卿都有自己的底線框架。所以即便重來,他們也依舊是重蹈前世覆轍。
他們之間的故事已有既定的結局,如今既然人生重來,該換一種活法才是。
整理好心緒,輕鬆了許多。
秦書腦海里划過裴郁卿深遠乾淨的眸子,莫名有些低落。
罷了,上輩子的他沒回來也好......這樣,她自己才可以真正地重新開始。
回到府上,管家帶話說父親找她去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