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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之後,坦族的拒親詔書就將正式地成為開戰的契機了……」
秦書喃喃說完,恍惚覺得有些熟悉。
瞭望台上的冷風醒人心神。
她心底驀然下沉,仿佛陷入沼澤。
莫名而生的不好的心緒,讓她有些心神不寧。
「怎麼了?」
溫庭之察覺她的情緒,扶著她的肩認真看著她。
秦書搖了搖頭,低聲道,「我只是覺得我剛才說的話有些……」
她目光落在食指的戒指上,出神一瞬。
「庭之,你說大郢對於坦族來說,最珍貴的是什麼?」
她忽然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溫庭之低頭看了看她手上的戒指,「坦族對大郢來說無疑是小國,最珍貴的東西……我也不知道。」
「那你覺得契雅最喜歡大郢的什麼?」
「契雅公主……」溫庭之頓了頓,看到她戒指上的白茶花,想到什麼,「最喜歡的應該是花吧,我記得葉小將軍抱怨過陪契雅公主逛女兒節夜市她買了好多花,帶也帶不回來,總說大郢的花很漂亮。」
「她最喜歡的是花嗎……」
秦書心裡忽然變得有些惶措,她抬手將手上的戒指給他看,「庭之,契雅為什麼現在就將她最珍貴的禮物送給我?眼下局勢,坦族王室穩固坐鎮,族王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回去對不對?」
溫庭之目光微深,看著她輕聲問,「契雅還和你說什麼了?」
秦書想了想道,「她、她和我說大郢的花真的很漂亮,她說讓我千萬不能忘了她……」
她話音戛然而止,湮沒在瞭望台不息的風裡。
她一瞬失神,抬眸看向溫庭之。
秦書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轉身就沿著城牆往回跑。
她拼命往北側的瞭望台跑,其間還要過一下一上兩梯石階。
不知何時她耳畔心跳聲蓋過了風聲,身上也早已冷的沒了知覺。
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忽然害怕。
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麼強烈,而又準確的直覺。
葉華年不經意的話就那麼闖入她腦海里,那樣一句輕描淡寫的話,此刻一遍遍地繞在她耳邊。
她在跑上最後一節石階時,踩到裙擺被絆倒,被溫庭之牢牢扶住。
抬眸間,眼底最後掠過的,是那角緋紅刺目的衣裙,和飛揚招展的緞帶。
它們隨風散落在城樓之下。
比蝴蝶萬花肆意漫天還要美。
在那之後,眼前已是什麼也看不清,模糊一片,盈熱漫霧。
秦書不記得自己最後是怎麼離開的城樓,只記得溫庭之力氣很大,她跌倒在石階上,一步也沒辦法靠近北立的瞭望台,更沒辦法拽住什麼。
她不知道自己最後嘶聲的喊,契雅有沒有聽到,如果聽到了,不知道她怕不怕。
因為城樓真的很高。
最後,她似乎什麼也不記得了。
唯一烙在心上的,只剩那道熾烈的緋裙緞帶。
那一刻起,拒親詔書不再是戰爭的契機。
因為那道處心積慮的求親和詔,已經沒有了意義。
第63章 陰晴圓缺 (三) 人間烽火。
在大郢皇城, 坦族契雅公主以身毀詔,三國不動刀兵。
這一毀,屬和親公主己身抉擇。無關坦族國之立場, 亦不牽連大郢。
從桑邶的求親和詔呈至而來時,似乎每個人都在權衡接或不接二者之間相差無幾的利弊。
欲開戰者, 只在乎契機,自然而然地忽視了第三種可能。
既知無可避免者, 直面不可避免的結局, 則只在乎如何以最小的代價維護和平。所念乾淨, 沒有去延伸第三種可能。正如上卿大人所言,仁所仁天下。
在世人眼中,契雅公主就和那道求親和詔一樣, 不過是一枚被借力的棋子,甚至忘記了她也有思想,有信念。
她的心靈純淨的一如天山水。
她死了,求親和詔便毫無意義,桑邶及邊國蠢蠢欲動的野心也則重新湮沒在畏意里。
沒了契機, 就沒了邊國作擋牌替死鋪路, 那麼貿然犯侵大郢如此愚蠢不過的事情,桑邶是絕不會做的。
太子殿下自然更不會。
於大郢而言, 國之風範不可逾, 侵略他國是折損吾國王朝之氣的做法, 納蘭楮的野心從不低廉。
至此,秦書不敢去想族王會如何痛徹心扉, 也始終沒辦法相信那樣一個鮮活燦爛、好似山靈的女孩子就此消逝。
她陷入無法抽離的沼澤漩渦,一遍遍問自己為什麼沒有早一點發現什麼。
為什麼那天自己不能跑的再快一點。
然而這始料未及的結果,險些被封困在大郢皇城, 拒親詔書在前往境邊的路上未停。
最終,信親王親赴格里中境,截回了詔書,將無人所料的結局掃蕩四海。
御書房
茶杯應聲而落,清脆利落地碎裂。
納蘭楮起身拂袖抬步而來,眸底是可見的慍色。
「納蘭令珩,你好大的膽子。」
他嗓音壓著薄發的怒意,笑意冷冽,「假傳旨意令信親王離京,墨京玉牌竟都在你手裡,孤的好妹妹還當真是出乎意料的令人驚喜。」
「皇長兄息怒。」
秦書站在殿正央,低眉斂目,字句平淡恭順,「令珩擅自做主,還望皇兄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