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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盧堯素來不開玩笑。
連望著殿下的目光都是真摯誠懇的。
納蘭楮拂去又擲了兩個一的骰子,幽幽地望他一眼,停了片刻,他沉聲開口道,「盧堯。」
「在。」
「你去殺個人罷。」
「誰。」盧堯認真領命。
太子殿下朝後仰倒在軟塌上,閉目長嘆道,「隨便。」
「只要別再和孤說話。」
「......」
*
起雲台明殿敞亮,淨似琉璃。
空蕩過堂,雖金雕玉砌,卻並不給人奢華俗世之感。
那三牆之上,是栩栩如生宛在目前的神像,好比八仙過海。一筆一畫皆是令人震撼的勾勒之力。色彩沉而不暗,形態揚而不張,只要踏進這明殿,便自覺肅穆莊嚴,便是不信神佛之人,也要駐足凝望生畏。
上一世秦書到這裡時,便震嘆不已,她本是不信神佛怪亂之人,卻不由在這殿前仰望凝目良久。
那是一種超然的心境,參不透,悟不穿。是由內而外,由心底深處湧現的淨清之感。
秦書和裴郁卿跪坐佛按前,規矩抄經。
裴郁卿昨晚一整夜不曾搭理她,她主動搭話他也不回,冷酷地令人高攀不起。
秦書也不知他哪根筋搭錯了,生的哪門子悶氣。
她抄完了一頁經書,翻過一頁。抽空側目看了一眼,他寫規整字的時候,筆畫仍有連行之意,看著每個字都正,實則仍帶著說不出的肆放之風。
他雖然一整夜沒搭理她,但意外的是她竟然不生氣。想前世的裴郁卿,哪裡有這麼可愛的時候。
秦書看了眼他纖塵長睫輕覆,自眉骨到鼻樑,再到輕抿的唇,流暢如削的輪廓。很熟悉,也很懷念。
看著他認真寫字的模樣,愈發覺著他生悶氣的樣子格外新奇。
秦書沒了凝神的心思,湊過去瞅了眼他經書的頁數,偏頭道,「你怎麼抄的比我要快兩頁。」
莫不是他這本經書的字要比她的少?
裴郁卿筆尖停頓了一下,繼續抄。
他這架子端的還真夠久的。
秦書小聲嘟囔了一句什麼,輕哼了一聲,回去抄書。
裴郁卿一邊寫著,唇角的笑意輕勾一瞬,如風而拂。
兩個人安安靜靜抄了一會兒,秦書越想越氣,她把筆一丟,拽過他的衣襟直視他,「裴卿,你對本宮有何不滿直說便是,再這般不識好歹,當心本宮治你個大不敬之罪!」
裴郁卿瞧了眼她揪住自己衣領的白皙小手,溫聲道,「微臣不敢。」
秦書冷笑了一聲,「你有何不敢,你簡直什麼都敢。」
她鬆開他,忽然覺得自己方才的語氣簡直和陛下一模一樣。
裴郁卿握著青玉筆桿,指尖輕輕收緊,他垂著眼,語氣有難察的落寞,「臣只是覺得,殿下絲毫不在意我。」
秦書沒想到他以這樣的方式倒打一耙,她愣住,「我何時不在意你?」
「殿下從來都沒把微臣放在心裡,對不對。」
他蓋下來的睫毛輕輕顫了一下,握著筆的指尖也是輕微可見的力道,這些小細節簡直直擊秦書的心臟,她甚至禁不住有些心慌。
「我一直將你放在心上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順著哄他,只是他這副清純不做作的模樣委實令她憐惜。
秦書心中悵然暗嘆,眼前這裴小狗上輩子但凡懂得這樣同她相互勾搭,何愁兩個人半生都難有溫存地走到死別。
她總是能這樣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假話。
游山道士也沒她會騙人。
裴郁卿聽完更是黯然,秦書手足無措。
「我......我說真的。」
她捏緊了衣裙,說話都有些磕巴。
和裴老狗虛與委蛇了一輩子,假意還是真心,她早已自己都分不清了。
他們兩個說起海誓山盟款款情深的話向來連草稿都不用打,可現在面對不大一樣的裴小狗,對他說這些虛情假意的話,她還真頗有罪惡感......
「那殿下為何都不會為臣醋一醋。」
「......醋、醋一醋?」
秦書怔在原地。
「殿下最擅欺人,只怕是對著一隻小狗,也能情深款款地說出海枯石爛的誓言。」
裴郁卿語氣染著委屈,微微偏過臉去,似乎連餘光都不願意看見她。
秦書語塞,眼巴巴望著他。
她眼下不正對著一隻小狗盟誓嗎。
哄人的事情她沒有半點經驗,秦書扯了扯裴郁卿的袖子,試探道,「咳,那,那我......我錯了?」
她十分看眼色地認錯,絲毫沒有意識到事情發展的方向已然歪了。
原本她要同他理論,哪怕和他吵架,她也決不會輸。但裴郁卿以弱自居,她就渾然滅了氣焰。
「你錯哪兒了。」
裴大人別過臉問。
「......」
對啊,她錯哪兒了。
她也沒錯啊。
不過她最會胡言亂語了,「我不該不為裴卿吃醋,不該讓你抱別的女人,不該在你生氣的時候沒有第一時間察覺。」
裴郁卿抿唇不語。
她還挺會說。
但是一點誠意也沒有,他是不會如此輕易原諒她的。
第22章 佛前幾多悲 (二) 諸神在上。……
秦書見裴郁卿沒什麼反應,也不知道他想的什麼。她撓了撓脖子,繼續抄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