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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子黎這才收回了指著陳音希的手。
「萬妖出世之後,」他好似漫不經心道,「嬴伯公那老東西,早與九幽有所聯繫。鵔送了點毒給他,沒想到抄了他家,落到了我手裡。」
算來算去,從中還有陳音希的作用。
商君沒說話。
嬴子黎先行開口:「是你先籌謀害我。此事怕是在你救起我時,就著手準備了。」
商君:「是我把你教的過分像個統治者。」
嬴子黎勃然大怒。
他的憤怒也沒有表現在臉上——表現了陳音希也看不見。但那隻踩在她後背的腳卻是猛然發力,疼的陳音希喘不上氣來。
「好,好,這就是你的態度。」
嬴子黎越是憤怒,越是笑,說到最後,竟然是大笑出聲。
極致的疼痛過後,陳音希背後的壓力陡然消失,與此同時消失的還有眼前不斷閃爍的警告。
「我操。」她不禁開口,「太疼了!哎……」
權限回來了?!
她三下五除二,等待所有輔助模塊重啟後立刻關閉了痛覺接收器,而後陳音希猛然撐起身體,看到的是嬴子黎離去的背影。
咸雍城主一個人來,一個人走,衣著華貴、步伐穩健的男人就留給陳音希和商君一個背影,以及在頃刻之間淪為人間地獄的律法宗。
這便是與救他、培養他的商君一刀兩斷的意思。
「音希,你還能動麼?」
「能……能吧。」
關閉了痛覺系統,陳音希稍微用了用力,勉勉強強地站了起來。
後背有傷,嬴子黎一路慢吞吞走過來流了不少循環液,她整個後背黏糊糊的,現在卻是止住了。
「殺不死他,還不能打斷他一條腿嗎?」她抱怨道。
真正的嬴子黎人在靈域當中,現實中的軀殼不過是臨時承擔他意識的載體罷了。因而商君對著他非常平靜,既沒有出手,也沒有責難——對著一個用以敷衍世人的平台,還能有什麼質問爭吵的意義。
「跟我來。」她說。
「你不生氣麼?」陳音希問。
商君沒開口。
不用她回答,陳音希也知道答案。
聽嬴子黎的意思,他給整個宗門的弟子都下了毒,不知為何商君是個例外。在這種情況下,商君的表現依舊平靜。
越是平靜,越顯憤怒。
離開院落之後,看見或失去神智,或沒了氣息的弟子躺在地上,商伯玉不發一言,可持拐的手卻在顫抖。
教他提防旁人,卻許以信任,到頭來,卻是這個結果。
「我對你很是愧疚,音希,」商君突然開口,「本能好好當師徒,如今卻只能利用你。」
這是第一次,陳音希在商君的背影中,讀出了篤定與果斷之外的意味。
「我本就是當劍來的。」
陳音希乾巴巴說:「當你的劍,總比當嬴子黎的劍要好得多。」
商君搖了搖頭。
陳音希:「我來時聽說,餘下的弟子都在宿舍區。」
商伯玉二話不說,抬起了拐杖。
直奔宿舍區,陳音希首先看到的就是抱著李君嚎啕大哭的李獎。
餘下的弟子不過百餘人,各個震驚失措,卻都沒有流露出中毒的跡象。商君拄著拐直接上前,單腿跪在地上,她將拐杖放在一旁,伸手摸向李季盤的脖頸,堂堂李君卻早已沒了氣息。
「中毒?」商君抬頭問李獎。
李獎忍著淚水搖了搖頭。
「李君出言教我們如何壓製毒素,」他帶著哭腔回應,「破了誓言。」
「……」
「誓言?」一旁的陳音希擰起眉頭。
「律法宗修煉心法第一條:言出法隨。」
商君親手為李季盤闔上雙眼,冷靜解釋。
「拜入宗門的弟子,要立下對自己的約束法則,約束越強,提升修為就越快,」商君說,「昔日李季盤拜入山門時立下的法則便是不可言、不可說。」
「師父為了救我們,」李獎接話,「破了誓言,開口說話,而後就、就……」
所以陳音希剛剛聽到的,確實是李君的聲音。
直到此時,眾人身後,突然傳來了熟悉的呼喊:「怎、怎麼了,這是怎麼回事?」
陳音希循聲扭頭,看到周良一身髒兮兮、汗涔涔地走了過來,頭頂方巾都基本要掉了下來也不管,臉上寫滿了驚慌:「這是怎麼了?」
「小周!?」
陳音希一愣:「你怎麼過來了?」
她失去記憶之前,除卻嬴子黎在場,還有裴晏啊!
那老哥看起來不像是會反水的,怎麼把人放回來了。
「我、我碰上了韓君,」他一臉茫然,「他出現重傷了裴晏,然後突然倒了,還是陳家姑娘和阿姝在救、在救他。」
「如此說來,連書劍也中了毒。」
商君冷聲道:「是我派他下山接應你們。」
陳音希:「……」
連自家兄弟都下的去手,大老闆真的瘋了。
而且到這份兒上,陳音希竟然不生氣,而是無奈。
——嬴子黎是肯定不會同意毀掉靈脈的,他辛辛苦苦保住的,就是咸雍靈脈繼續存留的機會。
大老闆跑來質問商君,不曾言明,卻句句指責是商君先背叛了他,倒也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