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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慕詩這時候在門口喊道:「別管他們了,直接把冷天音和那幻生狐帶出來!」
蕭勉從無數環繞在他身邊的冷慕詩的聲音中,竟然真的分辨出了冷慕詩的話,他有些遲鈍地回頭,看向洞口,而後直接朝著冷天音走去。
冷天音正在抱著幻生狐睡覺,蕭勉咬得自己的舌尖都爛掉了,嘴唇染著鮮血,額角的青筋暴突,他艱難地維持著清醒,直接彎腰將冷天音抱了起來,連同她懷中的幻生狐一起。
但是回程的路步履維艱,幻術不斷地在蕭勉的身邊幻化出他期盼的所有場景。
這些場景中,每一幕都有冷慕詩,都是蕭勉曾經幻想過他們會在一起時候的樣子。
甚至還有發生過的那些事情,他們在蒼生殿中,那些平靜相處的過往,每一幕無不讓蕭勉沉溺。
蕭勉艱難地抵抗,抵抗著來自自己內心深處的期望,他抱著昏睡的冷天音幾乎要到洞口,突然幻境的場景一變,他看到自己的身體在無限地縮小,失去了所有的力氣,這幻生石構架的巢穴,為他編織了一幕荒涼的場景。
到處都是餓死病死的災民,進城的路邊上全都是瀕死的人,大人小孩,到處瀰漫著腐屍的味道,還有即將死去的人的身上發出的那種腥臭味。
蕭勉感覺自己就孤零零地躺在路邊,他已經餓得一動也不能動了,馬上就要死去的時候,有個聲音告訴他,「吃掉旁邊的那個人,吃了她,你就能活了。」
這是蕭勉經常會做的那個噩夢,就連他的問心陣,也是這一幕。
可是這一次的幻境並沒有如同每一次的噩夢一般,在他側頭看去的時候戛然而止,而是還在繼續著。
蕭勉甚至不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在看,而是身在其中,難以自拔。
他艱難地咽了口口水,飢餓和對死亡的恐懼,致使他側過頭,看清了身邊已經死去的屍體。
那是一副骨瘦嶙峋的女屍,看上去蒼老又灰敗,蕭勉在進山之前的記憶都沒了,可是在看到這具女屍的瞬間,他想起了這具屍體,是他的娘親。
他們逃荒來到這裡,可因為他們中間的某些人患上了瘟疫,城門不開,這座城鎮不肯接納他們,疾病和飢餓加上長途的跋涉,跟他們一起來的人已經死的差不多了。
而他也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好像唯一還能夠做的事情,就是咬住身邊的屍體,吞食她的血肉活下去。
那蠱惑的聲音不斷地在耳邊說話,蕭勉翻身慢慢湊近了那屍體的肩頭部位。
冷慕詩眼看著蕭勉神色再度迷離,在距離洞口不足三步的地方,「噗通」跪了下去,懷中的冷天音直接滾了下來――
冷天音全無意識,宛如睡死,可是因為這翻滾下來的姿勢,幻生狐被她的手鬆開了,朝著地上落下去。
這麼摔在地上,萬一這個畜生醒了,就一切都完了。
危機時刻,冷慕詩顧不得什麼,直接向前一撲,伸手在幻生狐落地之前,穩穩地接住了它。
可是她也半身都在因此撲到了幻生石的照射中,正要後退回黑暗,冷慕詩一抬頭,便看到了她的娘親。
女人笑意溫柔,是冷慕詩印象中最最年輕漂亮的樣子,還沒有因為她的父親變成一朵即將枯萎的花,她現在簡直像一株吸飽了雨水的初荷,嬌嫩欲滴。
那雙溫柔得能讓冷慕詩肯用一切去換一個撫摸的手,就抓著她的手,在這幻境中,冷慕詩也無限地縮小了,她被自己的娘親抓著,靈魂都被拖進去似的,只有幾歲的大小。
「你怎麼躲在這裡啊,要吃飯了,今天有你愛吃的糖醋肉呢。」女人的聲音和冷慕詩最美好的記憶中的聲音重合,她身後就是他們家中的院子,正堂的門開著,那裡面傳出了幽幽的香味,和拉著她的女人身上的氣味一起順著清風鑽進冷慕詩的鼻子裡。
那是屬於娘親和快樂童年的味道。
那是她畢生也無法回溯的美夢。
冷慕詩幾乎就要被蠱惑了,如果能夠再回到那個時候,她願意付出一切去換。
一切。
可就在她馬上就要沉淪的時候,突然感覺到手指上一陣輕微的刺痛。
她低下頭,在那雙幻境中來自於娘親溫柔雙手的虛影之下,看到了一個巴掌大的小東西在咬她。
只瞬息,冷慕詩從那種陷入泥沼般狀態中抽離了片刻,她狠狠一咬腮肉,接著攥緊了手裡已經醒過來正在咬她的幻生狐,退回了黑暗之中。
地上昏睡的冷天音驟然睜開了眼睛,迅速也跟著幻生狐鑽進了黑暗之中。
而蕭勉還躺在幻生石照射的範圍,沉淪在那個噩夢一樣的幻境之中,聽著來自他身體裡,來自他腦中聲音,一遍遍地蠱惑著他去吞吃身邊女人的血肉活命。
而退回山洞的冷慕詩,疼得發出了尖叫,脫離了幻境,她眼看著娘親在她的面前消失,而幻生狐直接咬在了她的手掌之上,這並非是普通的撕咬,而是直接咬在神魂之上,這個小東西要吃她!
冷慕詩回神的瞬間扼住了幻生狐的脖子,它的嘴鬆開了一些,但是下一刻,冷慕詩的脖子也被狠狠地扼――是來自冷天音!
「把它給我!」冷天音一字一句,對上冷慕詩的雙眼中,卻流轉著不正常的灰,顯然,她抱著幻生狐的時間太久了,已經被它徹底地蠱惑驅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