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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處哀叫不斷,妖魔修和妖魔獸來得突兀,且都是他們根本無法匹敵的高階妖魔修,他們只有受死的份,沒有反抗的餘地。
了塵眼前漸漸的模糊,他聽到了大師姐倪含煙的鞭聲,卻也聽到了她跌落在地的痛苦哀叫。
他們這一批人,今日怕是誰也回不去宗門了。
了塵此時此刻,氣息微弱地看著瀰漫著赤色紅霞的天幕,夕陽太美,美得罪孽深重。
他此刻後悔的,居然不是沒能修成大能,證明給佛修來看。
他並不是守不住佛心,也沒有遭佛所棄,他本想要向真武寺的人證明,身在紅塵,不披袈裟披紅紗,依舊能夠成就大能之身,弘佛法之威。
可現在他所後悔的,是沒能和歡喜宗的師姐師妹們,好好的聚上一次,哪怕一字不言,至少飲一杯濁酒,聽著她們口中的凡塵俗事、修煉煩憂也好。
他還是狂妄了,真正的入紅塵,何須守佛心,佛從未對世人設下條條框框的禁錮,禁錮自己的只是凡人,侍奉是這樣,獻祭也是這樣,他們都曲解了修行的意義。
他們生為人族,所修之道,永遠也離不開人道,而人道,蓄意的斷情舍愛,又怎麼算人?
了塵最後一絲力氣和血一同耗盡,在銀灼鹿的獸角之上,腸穿肚爛的最後念了一句,「我佛慈悲……」
就在這一瞬間,他周身盤踞的靈光大盛,那其中夾雜著赤金之光,從他破碎的身體沖向天穹。
他竟然在生死的邊緣頓悟,參破了人道,進入了月重修為。
正在肆意殘殺的妖魔獸,瞬間被這靈光灼燒得只能嘶叫奔逃,只是這頓悟來得太巧,卻也太遲了。
他仍舊沒能解救鹿角上穿著的,與他血肉攪合在一處的師姐,在銀灼鹿奔逃的顛簸之中,那師姐也徹底的死透了。
至於了塵自己,他拼著最後進階的能力,自爆了已經開裂留不住靈力的內丹,與這銀灼鹿,和銀灼鹿背上坐著的魔修同歸於盡。
天地間爆開一片血霧,歡喜宗一行三十四人整,僅存倪含煙一個活口,她在殘陽下自滿地的血河中抬起頭,眼淚沖刷掉了面上的血,她卻像是在流血淚。
片刻之後她張開嘴,撕心裂肺地嚎叫起來――
冷慕詩便是這時候手掌一揮,收起了因果鏡,截斷了這畫面,閉了閉眼。
「怎麼,你又不是第一次看了,有什麼不忍心?」天魔吸食掉陣法傳送而來的,一部分交戰之處傳來的恐懼和絕望。
無論是來自歡喜宗修士的,還是來自奔逃的魔族的,他都盡數吸取,而後饜足地嘆了口氣,胸口的血洞便肉眼可見地恢復,轉瞬便癒合了,只流下被刺破的痕跡。
「是因為你認識這小和尚,還是那個持鞭的女修?」天魔咂咂嘴,遺憾道,「真可惜,那個小和尚悟性不錯,靈根也夠純淨,若是一直活著,說不定未來修真界會多了一個入世的佛宗祖師呢。」
冷慕詩確實不是第一次看了,這是第四次了,每一次,她都要親眼看著這些人死一遍,每一次都用不同的死法。
她慢慢側頭看向天魔,看向他笑得得意忘形的臉,抓起身側骨劍,朝著轎子之中猛地一拍,轎體頓時四分五裂――
她骨劍直朝著天魔的頭顱而去,這一次他沒坐以待斃,而是迅速與冷慕詩交手。
場中祭台之下的魔修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見兩道令人無法直視的光亮,在幾息之間撞在一起不知道多少次。
狂風四起天地變色,祭台之上多處開裂,眼見著便要崩塌,到最後兩人轟然落在祭台之上,祭台便在魔修們驚愕的視線之中轉瞬間化為飛灰,所有離得近的魔修盡數被震飛。
待到煙塵散去,本該是祭台的最中間,站著兩個身著喜服的人。
他們手中各持一黑一白兩把骨劍,骨劍的形狀一模一樣,連骨節都分毫不差。
白色骨劍穿透天魔的身體自他身後而出,黑色的骨劍卻擦過冷慕詩的腰身,自她的側腰而過。
「你對我永遠是這麼狠心。」天魔垂手放下骨劍,揚起手制止了要朝著他們二人衝上來的魔修。
「出現了一些意外,水蔭魔將尚未歸位,不過……」他側頭看向冷慕詩,輕笑道,「這位是你們的魔後,誰敢冒犯,殺無赦。」
天魔的聲音並沒有任何的疾言厲色,但他在魔界這幾月之間積威深重,話音一落,不明狀況本要衝上來護住魔尊的魔修,立刻跪地山呼參見魔後。
冷慕詩將骨劍拔出,天魔晃了晃,站定之後,竟然也還是面上帶笑地看著她,「你對這天下慈悲,不忍見生靈塗炭,可你如此對我,便半點不疼嗎?」
他問的並非是疼惜,而是疼。
冷慕詩抓著劍柄的手指微微抽搐,她自然……是疼的。
她與天魔一體雙生,縱使一萬七千年前將其剝離鎮壓在血魔山,他們卻依舊是共感的。
但是她強忍腰腹被長劍貫穿的劇痛,站得筆直,沉著臉收起了佩劍。
天魔也不再像一開始,故意讓自己像個漏油的瓶子,繼續血流不止,而是很快任由自己的身體自愈。
片刻之後他一抬手,眾魔的山呼頓時戛然而止,天魔側頭對著冷慕詩笑,「走吧夫人,去我為你準備的新房看看。」
冷慕詩自然不會伸手去牽他,但也跟著他一同朝著魔宮裡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