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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疏靜靜看著她,過了一會,他接過她桌上的杯中酒。
端起來,一飲而盡。
無論是第幾次喝酒。他的酒量都是一如既往的差。
白疏倒在了桌子上。
略顯昏暗的酒館裡,只有一個身姿秀美的少女端坐,就著前面的菜,一口一口小口小口吃著,她的神色是淡淡的懶懶的,帶著新鮮的滿足。
這世俗的煙火氣息,這烈酒,這美食。
月光照在外面,和燭火勾勒出的身影交相輝映。
~*
一隻貓落下酒館對面的高樓,一路悄無聲息退回了浮屠塔樓,它的身體漸漸透明,身上的光芒也漸漸暗淡,最後幾乎變成了一個半透明的陰影,這個陰影順著浮屠塔沉下,一直沉到了最下面的水池旁。
只有半尺深的水潭下面是整個無盡之山的霜雪之水。
水上有五莖蓮花。
花上靜靜坐著一個人。垂眸閉目。渾身都是淡淡的裂紋,像將要碎掉的瓷器。
他的身體幾乎都已和雪水一樣的溫度。鬚髮皆帶著淡淡的霜。
阿不跳上蓮池,喵叫了一聲。
封回的手指微微動了動。現在的他連站起來的力氣也沒有了。
阿不跳回到封回的懷裡,將自己的臉放在它的手心,漸漸,從阿不眼中看到一切的封回的睫毛微微一動。
他輕輕嘆了口氣。
那氣息只有淡淡一縷,剛剛出來,就化成了風霜。
阿不仰起它扁扁的臉,在封回手心蹭了一下。
「主人真的不見瑟瑟嗎?」
一個很輕的聲音在阿不靈識中響起。
「比起消亡,比起灰飛煙滅,更可怕的是微薄的希望,我的身體早已到了極限。現在即將坐化,但我的神識卻無法得到歸附,將始終留著一絲氣息在這□□中,僅僅是活屍而已。四象明珠已毀,斷了二十四定海珠回歸浮屠祠的可能。這是諸佛對我所謂不夠虔誠的懲罰。很快,我就會變成沒有知覺沒有意識的行屍。而瑟瑟,你知道的,只要有一點希望,她就會守下去。」
那聲音如此溫柔,低沉,就像一縷毫不掩飾對百花眷顧的春風:「我等了她十年,亦深深知道那是種什麼樣的感覺。而這樣的辛苦,只要我還「活」著,將會無窮無盡。所以,一切從我開始,也從我結束吧。」
阿不將頭埋得更深,手心那濕漉漉的鼻頭冰冷。
它嗚嗚一聲:「其實不是沒有機會的,是不是?也許還有別的辦法。我看那隻白獸也在。它的靈力強大,如果它的血肉……」
阿不說到這裡,停了下來,連它自己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這不是趙寶瑟能做出來的事。
為了救一個人而毀滅另一個無辜的人。
但它心裡有隱隱帶著一種希望,畢竟,封回不同,他對趙寶瑟那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而瑟瑟會那麼多東西,她有足夠的能力,也有足夠的魄力。
也許,還能有一絲希望。
不是嗎?
一進一出加上阻撓趙寶瑟的探尋耗盡了它所存不多的靈力。
阿不躺在封回懷裡,身上雪白的毛漸漸也如同封回一般,冰冷鋒利。
~*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察覺到下面的水溫不再冰冷,變得有些溫熱,那溫熱淡淡的,軟軟的,包裹著水裡的一切。
就像春日的陽光,並不灼熱,但足夠溫暖。
淡淡的靈力在水中瀰漫。
阿不猛然睜開了眼睛。
它的身體靈活,噌的跳了起來。
一邊向上快速攀爬,一邊腦子轟隆隆的想著,啊,一定是瑟瑟動手了!
那隻白獸的靈力果然不錯!
它想,無論如何,就算之前那白獸對它主人有過不敬和壞態度,但就是這一次,它也會好好謝謝它!
它終於到達了塔樓,正是長虹貫日。驟雨初歇。
塔樓前面那早已枯涸的廢棄蓮池積滿了純淨的無根水。
然後它一眼看到的便是一隻巨獸。雪白的毛髮纖塵不染,站在那蓮池旁,仰天長嘯了一聲。
這是白疏的真身。
白獸的足踏在地上,周圍一切都籠罩在結界裡,外面的連城變得朦朦朧朧,只剩下淡淡的水動聲。
阿不第一時間懵逼了一下。
它還在這裡,那下面的變化是什麼情況。
那蓮池蓬勃而出的靈力是什麼情況。
它心裡升起不詳的預感。
它跳到了蓮池旁,看見了裡面的情況。
淡淡的紅。在水裡氤氳,這紅純淨,透明,就像虹的光,又帶著微微的香,像杜鵑,像新蓮,像珊瑚,像最柔軟的桃花瓣。
那些紅正在匯聚,漸漸靠攏,一朵新生的蓮從水裡緩緩生出,仿佛憑空生出的一般。
那花磅礴,巨大。
阿不頓時整個貓都不好了。
它突然想起,它忘了一件最關鍵的事。這個世上最純淨最醇厚的靈力來源,除了白疏,還有一樣東西。
那就是霍然用了十年時間耗盡心力用了無數靈珠生養凝聚出來的趙寶瑟的新身體。
無論血肉,還是鬚髮,都是完美的靈力呈現結果。
所以如果白疏在岸上安然無恙的話……
阿不慢慢看向蓮池——
此刻生長出來的紅蓮以須臾變化的速度快速醞釀花~苞,怒放後,漸漸盛開的花瓣裡面的正是封回。現在的他,整個身體都是嶄新的,那些碎裂的紋路和皴裂成齏粉的靈脈全數重鑄了,他的臉色慘白如同新生出來的嬰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