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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最後一次見母親。
她在半夢半醒中恍惚聽到一支曲子。
似乎是芒幽。
如同回到幼年的夢中,母親用粗糙的古琴彈奏那樣的仙樂,而不知陽春的粗俗兵士們嘻嘻哈哈,在歡場上拉扯殘舊俗氣的衣衫,有一個人伸手攬住她母親,那觸感恍惚攬到她肩上,她在半夢中流下眼淚來,對那面目模糊不清的人說:「怎麼,你也想摸一下嗎?」
那夢中的人似乎愣了一下,鬆開了手。
她閉上眼睛,眼淚順著眼角流到了耳朵里。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她睡在了窗台旁的,身上蓋著北斗星君的道袍。
這第二天下午,趙寶瑟便以「身體原因」先被放了出來,被要求就地在她的住地圈禁,等處理結果再說。趙寶瑟揉著烏青的眼睛回來,沈蕊準備了吃食,又問趙寶瑟:「小師姐昨天可看到封四公子。」
趙寶瑟搖頭:「我昨天關著呢,哪裡看他?夢裡麼?」
沈蕊道:「我昨日回來路上,遠遠看見封四公子往戒堂去了,我還以為……」她止住話沒說。
第31章 般若生十五 人去
趙寶瑟想起昨日山崖上的野鳥嘩啦啦驚飛聲, 心中微動。轉念想起自己和桑二的一席話,只覺煩亂,咽了口口水:「嗐, 叫他一聲小徒兒, 他又不是我真的小徒兒。……可能有別的事情吧。」
她回來路上路過淨山蓮池,順手摘了幾朵含苞的青蓮, 聞起來淡淡的香, 交給沈蕊找了個瓶插上。
洛松庭。別院。
白貓坐在燃盡的香爐上,伸出前爪扯了扯腿,打了個哈欠,轉頭看封回。
「主人,她回來了。要不要現在我直接去要回主人的私印命石, 若真是等受訓時候搜出來, 只怕會節外生枝。」
封回沒動,餘光掃過握筆的指尖, 上面空蕩蕩, 昨夜殘留的淚意早已消失,如同一場幻夢,但那感覺, 卻仿佛烙在指尖, 卻是再也抹不去了。
「主人昨晚去可也是為這事?」白貓喵了一聲。
封回道:「不是。」
白貓不解:「那是為什麼?」它好奇,「是想看看她情況?她那個性, 我早就說了,不用擔心,擔心的應該是別人才是。誒,主人以前不是挺討厭她麼?為什麼還要帶著封家的名帖去插手此事,專程去刑堂交涉讓他們先將她放回來。」它說罷看到了封回的表情, 立馬翻了個身,甩了甩毛茸茸的長尾巴。
「知道知道,恩義兩訖。主人從不欠人人情……但主人又不跟她說,我這就不太明白了——」
白貓說著說著忽的抬起頭,豎著耳朵轉向旁處。
是趙寶瑟在說話。
於耳識過人的封回來說,近在咫尺的花牆另一邊仿佛就在耳邊,一切無比清晰。
她的聲音依然明動鮮活,此刻正在和沈蕊雲淡風輕說那戒堂的無聊,說她的一夜好夢,說她吉人自有天相。
白貓一臉「看吧,我就知道,完全不用多操心,你都是瞎用心」的模樣。
那聲音和昨夜的柔軟碎裂模樣相去甚遠。
他卻不能忘記,當他交涉回來,想要順路去看一眼,看到張狂的桑二伸手拉她,她面上的驚怒和無助。
他出手震飛了夜鳥,驚走了桑二。卻仍不放心,等在夜色中,桑二的氣息早已消失,他還沒走。
當他將醉酒的她從懸窗抱下來的時候,她仰起頭,如在夢中,滿天星光落在她眼眸中,她看著他,鮮明,像一顆易碎的泡沫。
他將北斗星君的黃袍蓋在她身上,她溫軟的呼吸和眼淚留在他掌心。
掌心紅蓮隱隱作痛。
庭院門外傳來叩門聲,是蜀山的謝天來了。
他來的目的很簡單,是那位世子略好了些,想要見她一面。
趙寶瑟立馬擺手:「不見不見。就說我不在。不,就說我在受罰,出不去。」
白貓興致勃勃:「哇,肯定是她心虛。越漂亮的母貓越騙貓厲害,同理女人。這個小寶瑟生得這麼好,肯定不知道欠下了多少風流債。」
那謝天也未多說,放下手裡的東西便走了。
謝天沒走多久,隔壁又來了人。
這回是桑二身邊的人,來人拎著點心和食物,一來就說是奉了桑二公子的話前來探望趙寶瑟的。
只聽那趙寶瑟言笑晏晏周旋其間,似乎頗為親和。
「對討厭的人還能笑得這麼開心,那不是跟對主人一樣的態度麼。」白貓喵了一聲,為封回抱不平,「都是一樣的態度,就等於沒有態度。」
白貓聽著聽著不滿之餘,想起提醒的重點:「主人可要小心,我聽山下的和尚說,這種小姑娘最會哄人了。主人可不能被她隨便騙了。」
封回抬手,香爐中的沉香卒然燃起。
白貓蹭得跳起來:「當然,主人這麼聰明,肯定不會的,我也不會的。」
「你最近的話多了。」
白貓伸爪按住嘴,重新坐出優雅的姿勢。
隔壁再度安靜下來,到了晚上,聽見隔壁的喚貓聲,白貓咽了口口水,轉頭看封回:「主人,好吵是不是,我去去看什麼情況,去去就回。」
白貓去了沒多一會便回來,嘴上除了多一支雞腿,還多了一封便箋。
它一尾巴將便箋放下,一邊喵嗚啃一邊叫:「小寶瑟叫我給你的。」
「好像說今晚三更淨山蓮池見,你的私印命石到時候就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