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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然聽見了,轉過身來:「這麼便宜?」
趙寶瑟抬頭,用師娘那種冷淡淡的神情道:「小本買賣,自然便宜。買不買。」
霍然哼了一聲,眯著眼睛看她:「賣這麼便宜。肯定是假的。」他眼裡帶著戾氣,伸手就要去拔劍,「我最討厭別人騙我。」
趙寶瑟不慌不忙伸手給他看一個蛋:「真的假的,試試不就知道了嗎?」
她伸出的手掌裡面少了一根食指,在那纖長白~皙的手掌上格外醒目而又突兀。
霍然看著那手指,頓時微微一怔,他抬起頭,看到了趙寶瑟那張形似的臉。
「是你?」他說。
隨著他的問話,面前的薄清貞模樣的女子也看著他,那張尖尖的小~臉艷~麗精緻,不過十八十九模樣,但一雙眸子卻沉沉而又靜謐,仿佛裡面藏著無數事,輕軟的薄紗從她手上滑落。
「認識我?」趙寶瑟按捺住情緒說。
霍然沒動。
趙寶瑟又問:「你在哪裡認識我?」
眼前忽然換了一個場景,這不再是夢境而是霍然的回憶。那是他最後一次見薄清貞的情景。
在回憶中,霍然穿著一身黑衣,看起來也更年輕些。
他的對面站著一個女人,那個女人站在一間漆黑的房間裡,整個人都如同一張白紙,在她的身後還站著一群人,那些是浣花谷的弟子,他們身上都被除了劍,素服墨發站在那裡,如同一具具蒼白的人偶。
「我不認識你。」薄清貞說,「你也不是桑家的人。那你是他們的、狗?」
陸小昂也在身後的弟子中,他立刻上前低聲說明了霍然和趙寶瑟關係。
「所以,你是為阿瑟來的?」薄清貞這回倒是正色看了他一眼,「她走了兩年,你是第二個來找她的人。」
趙寶瑟便在這漆黑的房間裡,以一棵樹的狀態聽完了他們的對話,她才知道當年天劫時她還曾不知道的事。
兩年前,天劫將至,百家所有的精銳都盡數等待於空桑山。
浣花谷的弟子也在山腳。
趙寶瑟提前悄然上山,一人之力將百寶煉化修補了雷劫帶來的空桑結~界空洞,穩定了行將毀滅的空桑山後靈身盡毀。
薄清貞是最後一個知道這件事的,她在趙寶瑟幾乎應劫之時便帶著浣花谷在的弟子一路如入無人之境趕到了空桑主峰。
但等待她的卻是以空桑掌門為首的集體指責,他們指責她教徒無方,說趙寶瑟一意孤行為了奪寶以身犯險,幾乎毀了整個空桑的根基。
這個根基指的是空桑的主峰靈脈那一棵和整個空桑聯在一起的佛桑巨木。
在桑末的沉默下,所有在場的人都要求浣花谷為趙寶瑟的過錯贖罪。
而贖罪的方式便是留在空桑山修復培育那棵受損的佛桑主花。
只有在佛桑花重開之日,浣花谷的弟子才能下山。
雙拳難敵四手,薄清貞受了傷,無力護住自己的弟子,在幾個弟子接連反抗殞命的情況下,她不得不答應了這個要求,被迫按照浣花谷的慣例立下重誓。
他們從此便留在這昏暗的不知歲月的黑暗房間中,如同奴工一般種植靈植修復那棵佛桑主花。
霍然臨走前,薄清貞從身上取出一個錦盒交給他。
她如今很瘦,腰~肢更是風一吹就要倒下去一般。
她說這裡面有趙寶瑟娘~親的遺物,也是趙寶瑟留在這個世上唯一存在的東西的,看在他對趙寶瑟的一絲牽掛下,請他在為趙寶瑟立一個衣冠冢。便是謝了他的一絲真心。
那一抹回憶里,霍然沒有注意到,趙寶瑟卻看到了。
在場的所有浣花谷弟子手上全部都沒有食指。
明明沒有軀殼,趙寶瑟卻覺得自己的腦子熱血一涌。
浣花谷以食指立誓。當年她的母親背出師門,想要向師妹求助,便是切下了自己的食指,而現在薄清貞此舉,也是一種無聲的求助。
而她留在錦盒上的禁制,也是為了避免無謂的犧牲,只有達到一定修為的浣花谷弟子才能解開,這大概是師娘能留下的唯一一縷希望和最後的關愛。
這便是霍然和薄清貞之間的記憶。
之後的片段是霍然悄悄在空桑山立下了那衣冠冢,他沒有按照師娘的請求將衣冠冢留在浣花谷而是留在了空桑山。
霍然後來也並不是完全不管,他在空桑和其他百家去過,旁敲側擊去尋找兩年前趙寶瑟殞身的隻言片語,但是當日在場的幾位大能連同各家掌門沒有一個人為她的犧牲說話,所有人保持一致,說她是咎由自取。
直到後來,霍然才從桑三那裡得知,當年趙寶瑟殞身時,還有一個人來了,那就是封回。
而當日那個在陣位置應劫的也應該是封回。只是因為趙寶瑟被「哄騙」才蠢不可及去搶了這個位置犧牲了自己。
而封回後來也來了,但被迦南雲門和浮屠祠趕來的長老帶了回去,然後再也沒有出來。
霍然完全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
那時候最多的便是一個人罵趙寶瑟:「愚蠢。你不是挺會騙人嗎?怎麼這回被人騙了?」
有時候也喝了酒,卻不醉,又罵她:「蠢女人,你明明說了等我可以修行便可以來找你的。騙子。」
還有的時候就是桑三專門跑過來罵她:「她瞎了眼自然不知道雲衢哥哥的好。連累整個師門為她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