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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脫於天道之外?」衛令儀剛想說怎麼可能,卻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想起了自己的那些夢境。
那些夢境像是未來,又仿佛是過去,可不就是超脫於天道之外的東西嗎。
玄素見她閉口不言,便知道她心中自有想法。他無意探究衛令儀心中的事情,今日他留在此地,便是為了秉承天道的規矩,圓了這一場雲京之行。
衛令儀心中的疑惑,或許今日便可以由他為她解開了。
只是不知道日後整個大燁,又會因為今日這三人共飲的茶局,生出怎樣的變動來。
此時的玄素隱隱可以感受的到,可是衛令儀卻全然不知。
她斟酌了片刻,對他道,「玄素大師可會做夢?」
「人自然都會做夢。」
「可我這夢卻不一樣。」衛令儀回答道,「這夢中比現實更加清晰,與其說是夢境,倒不如說是……」
另一個人生。
衛令儀忽然意識到這一點。
果然見玄素微微一笑道:「王爺,人世間本就存在著許多玄妙的事情。所謂夢境或許是因為念想,亦或是寄託,這都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可曾因為夢而改變?
玄素沒有問出口,可是衛令儀卻仿佛心有靈犀一般知道了他想說什麼。
「師父,用茶。」空念燒茶,又添上一壺。
玄素仿佛早已習慣,他慢悠悠地接過茶壺垂眸微微抿了一口。
「我覺得自己慢慢變得不像自己了……」衛令儀深深地呼吸著,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延續著自己的性命。
「你知道嗎,這種感覺十分玄妙。就好像是現在我坐在你的面前說這些事情,是如此地水到渠成順理成章。」衛令儀輕聲道,恍惚如夢囈一般,「那時候我就是那樣的,在一場又一場的沉夢中沉淪,等到甦醒的時候,那個我又不是我,卻又分明是我。」
衛令儀幾乎都不知道在說什麼,就像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突然坐在這裡,跟玄素說這些一樣。
她想起來那個喚起自己的鐘聲,便是小靜禪寺的鐘聲,還有那個叫她醒來的聲音。
這是否是在告訴她呢?衛令儀的內心其實也並不確定。
「你害怕嗎?」玄素似乎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反而如此問她。
「不害怕。」衛令儀的眼中忽然迸發出雪亮的光芒,「我知道那就是我。」
「既然是你,那就是你。」玄素的回到玄之又玄,卻意外地解開了衛令儀一直以來的困惑和糾結。
是的,和所有身邊熟悉過去的她一樣,衛令儀總覺得自己隨著那一場場夢而變得不像自己。
那神箭手的能力,那沙場上用性命搏殺才會擁有的殺氣,這一切都不是那個佛堂中長大的衛令儀所擁有的。
「多謝大師指點。」衛令儀站起身來,說的真心實意。
玄素卻笑了起來,「我佛慈悲。」
等到衛令儀離開之後,玄素突然開口道:「你出來吧。」
那亭中背後的小徑里,卻忽然出來了一名男子,竟是趙西源。
如果是衛令儀在場,定然覺得十分奇怪。趙西源早上分明是說去上朝去了,卻不知為何竟然在此處。
他沒有說話,似乎是澎湃的心緒尚未收攏。
反而是玄素對他道:「你若再要用茶,我這可沒多的杯子了。」
趙西源也跟著笑了起來,「沒關係,用我夫人的便好。」
玄素眉梢一挑:「你還說是你夫人?」
「我的夫人是當朝嘉臨王衛令儀,這一點無論如何也不會改變。」趙西源拿起衛令儀用過的杯盞,竟然就這她用過的地方,輕輕抿了上去,「反而是你,玄素,你可知道若是將此事傳了出去,你會是什麼下場。」
「趙西源,你難道以為貧僧還能活多久嗎?」玄素不大在意地道。
「師父!」空念輕輕叫了一聲,一雙美目中隱約可見淚光閃爍。
玄素見了,只輕輕嘆了一口氣。
「貧僧生於庵堂,從小跟著佛祖的神跡長大,我雖不是天道,卻是這世間最接近天道之人。」玄素的臉上浮現出非同一般的驕傲,「趙西源,每個人的生命都是有使命的,有的人是為了命運而生,有的人是為了解讀命運,而也有些人,生來便是要逆天改命的。」
「那你是什麼人?」趙西源問道。
卻見玄素笑了起來,他繼續道:「在貧僧幼年的時候,曾為自己算過一卦,可惜卻是不管如何都是空卦。貧僧才知道,醫者不能自醫,術者無法自救。」
「師父……」空念目中有淚,面上卻是極為堅強的神色。
「靖國公,貧僧一生不曾求過人,眼下只有一事相求。」玄素道。
「何事?」趙西源問他。
玄素的目光逐漸變得柔軟下來,他對趙西源道:「我這一生孤苦,眼下已經完成了使命,便也沒多少日子好活。或許我當初能在亂墳堆里活下來,便是天道早已算好了今日,我將用盡餘生壽數去解答嘉臨王心中的疑惑。」
趙西源面露不忍,玄素卻擺手只笑:「我本就沒多少日子好活了,你是知道的。」
「空念是我唯一的徒兒,我只希望日後若是空念有求於你,你必須答應助我徒兒一次。」玄素道,「如此,便算是抵消了為你夫人折損的壽數,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