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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狀態比想像中的更嚴重些,或者說,比車夫人的更嚴重些。徐京墨只低聲道:「皇后娘娘體內的毒素積累已有十數載,絕非輕易便能拔出的,好在宮中秘藥繁多,勉強能從閻王爺手裡搶下一命,只怕日後也再難恢復康健了。」
「無妨。」卻是皇后先緩聲道,「若非先生盡力相救,只怕本宮還逃不過此劫。」說罷目光周轉落在太子身上,「旻兒你……可還好?」
「兒臣無事。」太子見皇后孱弱如斯,心中痛惜,卻強忍著心中痛苦,壓低了嗓音道,「兒臣在書房批閱奏章耽誤了時辰,聽到母后昏厥之後心中焦急,可國事當前,只能先處理完手中要事,因此此時才到,害得母后受苦了。」
「母后不苦。」皇后平淡溫和地笑道,「只要太子無事便好。左右不過是些內宮恩怨,太子當以國事為重。好了,你們且退下,讓母后好好休息。」
衛令儀還是第一次看到皇后展露心中的情緒。往日裡皇后古板無波,便是衛令儀這般跟在她左右的人都要以為她潛心理佛了。而這一刻,她確實流露出屬於母親的溫柔來。
若是因此次中毒,令皇后與太子的母子關係顯露一些,對於太子而言也許是一個好的消息了。
衛令儀正要離開,卻聽皇后虛弱道,「令儀,你且留下,母后還有事想與你講。」
太子擔心地回眸看她一眼,衛令儀回以一個和緩的笑,以示讓他安心。太子自知皇后心性強留無益,卻實在擔心母后會為難令儀,,便往外殿去等候衛令儀出來。
衛令儀幫著皇后稍稍坐起身來,尋了一個舒適的姿勢斜倚著床帳。皇后這才柔聲道:「令儀,你無事便好。」
衛令儀聽到這句,心中大亮,原來外頭發生的事情,皇后竟然心中清楚了。
她正想開口,卻見皇后擺了擺手,笑道:「往日都是本宮聽你們說話,如今你也聽本宮說說。」
「記得昔年我抱養你之時,不過巴掌大的一張小臉,如今一轉眼卻已是這麼標緻可人的大姑娘了。」皇后柔軟地看著衛令儀,目光中的溫柔不似作假,她的眼眸里既空洞又煥發著光彩,仿佛透過衛令儀的臉,看到了什麼別的人或別的事。
只聽她繼續道,「你的母親和父親,都是極好的人。」
母親父親?!
衛令儀神色微變,聽語氣,皇后竟與自己的父母熟識?!她正要問清緣由,卻聽皇后嘆氣道,「你不要問我,我什麼也不知道。」
「本宮一生悽苦伶仃,弱小無能。生了太子卻不能加以呵護,養了你卻日夜擔驚受怕。本宮雖是皇后,可母家權勢搖搖欲墜,後宮妃嬪更是如豺狼虎豹,本宮唯有枯守青燈,方能安穩地了卻殘生。」
皇后說著說著,眼中透出一線希冀的光亮,「令儀,我此生悽苦全是男人所致,若非嫁進皇城,我又何至於斯。我看錯了人,也嫁錯了人,你是個女兒家,陪伴我十六載,母后所能為你做的,不過是為你尋一位好郎君。」
好郎君?衛令儀心思迂迴百轉,她一直以為自己的婚事是皇帝的主意。將一個無權無勢的孤女王爺嫁給一個聞名雲京的紈絝子弟靖國公,如此一來兩家再無起勢的可能。
可眼下聽皇后的意思,這件婚事竟是皇后的主意?!
衛令儀思前想後,只壓低了嗓音俏聲嘟囔試探道,「靖國公那般雲京聞名的浪蕩子,娘娘竟以為是什麼勞什子的好郎君?」
皇后輕輕一笑,「我知你與太子青梅竹馬,太子心悅你,可你們……絕不能在一起。」她一面嘆一面搖頭道,「我是一個母親,我已然對不起旻兒,所能做的只不過是讓旻兒好好地活著。旻兒若是娶了你,只怕不僅儲君之位難保,還要引來殺身之禍。與其如此,縱然他因你之事而怨恨我這個母親一生又如何呢。」
「為何?」衛令儀眸光微閃,似乎抓到了什麼線索。
皇后卻轉過身去再不看她了,「本宮累了,令儀你扶我躺下吧。」
衛令儀不再多言,心中縱然有千百種疑惑,但見皇后臉色慘白,實在於心不忍,便扶著她躺下告退了。
等到她轉身的一瞬,卻聽到這空蕩蕩的宮殿裡,忽然響起了皇后如夢囈般輕幽恍然的聲音。
「賜婚之前,我……做了一個夢。」
「那一年的雲京下了好大的雪,連這座皇城仿佛都要被掩埋了似的。你穿著一襲紅袍,模樣極美,那般如一朵凋零的花朵一樣,孤苦淒涼地倒在雪地里。」
「你的血,染紅了一片雪地,好多、好多的人,從你的身邊走過……包括我。可我們誰也不敢看你……不敢碰你……」
「後來……我看到他走到你已然涼透的身體邊,淡漠地看著你……他走了,我以為他如旁人一樣,再不會回來。誰知道,他卻再出現了,不知去哪裡尋來了一處布匹,將你那冰涼的身子,收進那柔軟的綢緞里……」
衛令儀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這場夢……和她的夢一模一樣!她想起那雙溫涼的眼,原來竟是這場夢,讓皇后決定將自己許配給他了!
原來這場夢的全貌,竟是這般的。
衛令儀悵然至此,心緒翻湧,久久難以平息。
太子見衛令儀從寢宮中出來時神思混沌,正擔心著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卻見一名臉生的丫鬟進了來,俏生生地行了禮對衛令儀道:「國公爺見夫人進宮一夜未歸,甚是憂心,卻因外男而不好入後宮來,便讓奴婢來瞧瞧夫人,眼見著夫人穩妥,國公爺也就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