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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無事就快些回去,老奴也要回宮復命。」李競語氣中滿是不耐煩,在這站了一會,冷風嗖嗖的往脖子裡鑽。
賀雲槿並未回話,只是緩慢的動了動被凍僵的手腳,五指似乎都被寒冰封印了,毫無知覺,而站著的李競眼皮子都未曾動一下。
過了一會,手腳總算能動彈了,他雙手撐地,顧不得地上髒污的雪水,只想要起身,膝蓋之下,涼的似是感覺不到,一動,渾身的骨頭都在咔咔響。
起身的時候,手掌碰到了那個梅花型手爐,賀雲槿眯了眯眼,冰涼涼的眸子頓了一瞬,右手擦了擦衣擺,最終伸手拿上了它,咬緊牙關站了起來。
賀雲槿沒看李競,沒看四周的百姓,抱著手爐轉身踉踉蹌蹌的離開了宮門口。
身後的李競看著太子這個模樣,頗為惋惜的搖了搖頭,平庸無能又不被聖上喜歡的皇子,還不如夭折來的痛快。
太子府在城西,他要穿過朱雀大街才能到府邸。
今日太冷,大雪紛紛揚揚下了一整日,街道上已沒什麼人,安靜的不似往日熱鬧繁華的朱雀大街。
賀雲槿的雙腿已沒了知覺,只是機械式的動作著,一下又一下,只盼著早日到太子府,可卻有一輛華蓋車輦橫亘在朱雀大街,擋住了他的去路。
他頓了頓,打算繞過車輦離開。
「四弟,可讓本王好等啊。」車簾掀開,一個穿著貂皮大氅的華貴男人出現在眼前。
賀雲槿連眼都未抬,徑直踉蹌的挪動著。
「攔住他。」豫王在這等了有一會,怎可能讓他這樣輕鬆離開。
賀雲槿被人攔住,腳步僵硬的站著,嗓音嘶啞:「皇兄有何事?
「何事?哼,你好大的膽子,摔碎了先帝御賜的玉佩,該當何罪!」
賀雲槿並未開口,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叮……」一塊上好的羊脂玉摔到了地上,幾聲清脆的碎玉之聲,傳入了賀雲槿的耳朵。
「大家可瞧好了,太子目無尊卑,摔碎了先帝御賜玉佩,莫不是對先帝不滿?」豫王高高在上,仿若輕易斷人性命的閻王。
一旁的下人胡亂笑著:
「是啊,小人親眼瞧見了。」
「太子這般也太不把先帝放在眼裡了。」
「豫王殿下可得好好教導一番。」
賀雲槿自是不認他打碎了玉佩,也不想多爭執,只想離開,可豫王顯然不會讓他這樣離開。
豫王踩著下人的背下了馬車,手上揣著個鎏金的手爐,卻一眼看見了賀雲槿手中突兀的藕色梅花手爐。
「呦,這手爐倒是精緻,父皇讓你罰跪,四弟怎還用手爐呢?還是本王替你保管為好。」豫王伸手想從賀雲槿手中拿過手爐。
賀雲槿下意識的退了一步,豫王拿了個空。
豫王皺眉,摩挲著手指,面露凶光,「你竟然敢躲?來人,壓住他。」
四周的下人蜂擁而上,把賀雲槿反手壓住,動彈不得,賀雲槿眉頭緊蹙,眼睜睜看著豫王搶走了那個精緻小巧的手爐。
眼眸冷如冰凌,眼中醞釀著風雪,似毒蛇吐著信子。
「你還敢瞪本王,四弟,今日本王就教教你什麼叫長幼尊卑,給我打,摔壞了先帝御賜的玉佩,總得付出點代價。」
豫王一腳踹上了賀雲槿的腹部,把人踹到了地上,隨後一群下人擁了上去,像是要把人打死。
賀雲槿的身子被人推搡到了路旁堆著的積雪上,後背印上了積雪,透骨的涼意絲絲縷縷穿透單薄的秋衣融入血液,竄入心臟。
本就裂開的手指被人踩進了髒污的雪水中,似是一根針扎進了血肉。
一滴屋檐上的雪水從高處墜下,「啪嗒」一聲,落在了賀雲槿的額間,讓他瞬間清醒,身上的每一處都在痛,如被車碾過。
「堂堂太子殿下,竟然穿的比我這個下人還不如。」
「看來會投胎也沒用,得跟對主子,這般精緻的梅花手爐,也就只有豫王殿下配得上。」一個黑瘦的男人啐了一口,這主子,自然就是豫王。
「哈哈哈……」
在一片鬨笑聲中,賀雲槿的神思回到了九歲那年的春天,皇祖母才薨逝不久,他被獨自扔在了東宮。
他生辰那日,豫王闖進了東宮,好一番「閒逛」,他離開之後,東宮就變了樣子,瓷器碎裂,玉器四分,上好的黃花梨桌子一分兩半……
可轉頭豫王卻向父皇告狀,說他目無尊卑,竟把聖上才賞賜的生辰賀禮摔了個稀碎。
東宮的下人都是柳貴妃的耳目,哪裡會有人為太子說話,所有人三緘其口,顛倒黑白,只為踩上他一腳好向柳貴妃求賞。
父皇竟也相信,罰他跪在東宮,直到深夜。
等他起身之後,已是次日,在那之後,他也再不過生辰。
落在身上的拳頭如雨點一般,他緊閉雙眼,強忍著不讓悶哼聲溢出口,手背青筋迭起。
他習慣了,這些年身處踩低捧高的後宮,他一個無依無靠的不受寵皇子,甚至不如尋常百姓家的庶子。
受過太多指鹿為馬,顛倒黑白,不再指望有什麼驚喜會從天而降。
不會有人來救他,他也不需要。
賀雲槿躺倒在地,後背一片冰涼,臉上毫無波瀾,似是接受了這既定的命運。
可在這時,耳邊卻若有似無的傳來一聲嬌俏的女聲,帶著氣憤,「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