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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架不住他有個祖安祖宗。
明明二三月間,那祖宗還見天的變著法子的詛咒康熙帝,一會兒說他是克妻命,一會兒又說他註定會面對兒子們骨肉相殘一事,一會兒又……
其實吧,路謙不覺得那玩意兒叫做會看面相,這分明就是咒人嘛!
結果,罵了兩個月後,祖宗仍是一天到晚的咒罵,只是這對象卻是突然變了。
變成了吳三桂等人,還不光是罵,中間夾雜著若干痛快、活該之類的詞兒。以及……
狗咬狗一嘴毛。
這裡頭說的當然是吳三桂和清廷了。
還有什麼比痛恨的兩方互相殘殺更痛快的事兒?如果是兩敗俱傷就更棒了,但像如今這般,吳家只剩下了最後一個後代,偌大的基業幾乎被清軍徹底毀滅殆盡,在祖宗看來,簡直如同是三伏天裡喝了一大碗冰水那麼痛快。
如果可以選擇,他當然希望吳三桂和清廷火拼,雙方都徹底涼涼。但假如只能死一方,他希望是叛徒死!
敵人可以慢慢的消滅,但叛徒必須立刻馬上去死!
死無全屍!
身首異處!
五馬分屍!
挫骨揚灰!
托祖宗的福,路謙聽了好多好多關於吳三桂的事情。眼下,康熙帝一提,他就想起來了!
「聖上平定三藩之亂,乃是黎民百姓的一大福祉!就是不知此次賜宴,臣等微末小官可有這福氣參與其中?」路謙半低著頭,但他用眼神充分的表達了他的期待。
「那就在京中的從五品以上官員者赴宴吧。」
路謙瞬間綻放笑容,渾身上下都洋溢著無與倫比的喜悅之情,配上方才的對話,他只差沒在臉上寫著,平三藩對啊,吳三桂死得好啊!
康熙帝很是滿意,愈發覺得先前的策略沒錯。
前明的達官顯貴後裔並那些遺民隱逸,原也不是凝聚成一團的,從他們之中擇出那些重仕途前程的入朝為官,一點一滴的將這些人分化,早晚有一天,他們都能為大清所用!
就是這個路謙,是不是有點兒太狗腿了……
這個念頭也就是在康熙帝的腦海里一閃而過,最終被他認定為路謙年歲小經歷少,畢竟真正痛恨大清的人,多數都是上了年歲的老人。
殊不知,路謙此時想要保持住面上的笑容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兒。
祖宗啊,他氣得衝著路謙的門面揮出了老拳。
是的,祖宗再怎麼打人,路謙都感受不到丁點兒的疼痛。但要知道,一記老拳直衝門面而來,是個人都會本能的閃避的。就算因為速度太快而無法躲避,那也會下意識的閉上眼睛。
但路謙不行的,他必須做好表情管理,非要不能瞎躲避,還不能閉眼,甚至還要保持住面上的笑容,還要保證笑容的真誠,以及眼神里透出的喜悅光芒。
代入一下……
有個鬼在你眼前揮舞著老拳,一拳又一拳,你不能躲閃也就算了,還要露出真誠的笑容,笑得陽光明媚、月歲靜好。
太難了。
直到離開了宮中,路謙這才垮下臉來,死魚眼的看向他祖宗。
祖宗才不怕,連半點兒羞愧都無,甚至還能反過來罵他:「骨氣!面對韃子皇帝,你必須得充滿了骨氣!想當年,老夫……」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路謙盤算著,鄉試還有一個月才正式開始,之後還要持續半個月,這還不算後續的批卷評分排名等等。就算等鄉試放榜了,都不能算是徹底結束了。那些個離京的翰林官,若是去的不算遠倒還好,離得遠的,像江南那一代的,只怕至少也得等十月底才能返京。
也就是說,接下來他還是會在南書房輪值的。
苦啊!
他覺得他上輩子一定是黃連地成的精。
就算是黃連精都沒他那麼苦!
好消息也不是沒有。
之後沒兩日,宮中就傳來消息,因平定三藩之亂,康熙帝決定賜宴於瀛台,從五品以上官員皆可參與。
這消息跟路謙入宮輪值的時間太接近了,尤其好死不死的,在路謙之後,康熙帝因為忙於政事,壓根就沒喚翰林關入內。也因此,很多腦子活絡的都將目光落在了路謙身上。
其中甚至包括了掌院學士朱大人。
路謙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可以說,朱大人之於路謙,好比那伯樂之於千里馬。假如當初沒有朱大人的舉薦,只怕路謙如今也還在九江書院裡借讀,等著參加來年二月里的會試。
就算他真的能通過會試入仕,但能留在翰林院的機會卻極為渺茫,除非他能成為三鼎甲之一。多半情況下,像路謙這種沒什麼後台,甚至連個能耐的同窗好友都沒有的人,只怕就是外放的命。
光是外放其實無所謂的,幾乎每個官員都會經歷一番的。但問題在於,沒有背景的官員一旦外放,還是那種剛入仕的,必是會被放到一些窮山惡水的地方。
假如能順利度過,那麼一般都會連任一屆,如此這般六年時間就過去了。要是這中間出了個什麼紕漏,那完了,輕者被罷職免官,嚴重的還有可能獲罪,畢竟身為一方父母官,本身就有義務帶著轄區內百姓過上好日子。
還有一種可能,就算本身的能力不錯,任職期間也並不曾出任何差錯,甚至還有了不少的功勞。但功勞被上峰搶走,評語也不佳,要麼繼續待在這窮山僻壤里,要麼就換到另外一個更窮苦的地方接著熬資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