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大明沒了,路家沒了……
他辛苦一輩子拼了命攢下來的家當也沒了!
那還有什麼好說的?指望他心疼?不,廢物成這般,倒不如死了乾淨!
當時,他就衝到廚房想拿那剔骨刀,給那不肖子孫一個痛快!
……
其實後來,路謙略大一些後,代入了祖宗的角度,想著若是自己耗盡了心血才創下的萬貫家業,卻被子孫後代敗活了個一乾二淨,也會氣得手刃子孫。
但他作為差點兒就被手刃的子孫,就只剩下陣陣後怕了。慶幸這位祖宗已經拿不動刀了,不然他人早沒了!
他容易嗎?三歲沒了爹,不久爺奶也相繼跟著去了,只剩下一個娘,還回娘家改嫁去了。得虧他有個嫁得極好的大姑,憐他處境艱難,不顧反對將他接了過去,給了他一日三餐片瓦遮身。
也因為有了這寄人籬下的經歷,當這老祖宗想要不顧一切的弄死他時,他爆發了強大的求生欲,硬生生的將人……哦不,將鬼勸了下來。
敗光家產是不對,可他路謙從睜眼起,路家便窮得很,還是因為大姑嫁到了當地望族,自家得了一筆禮錢後,家裡的情況才有所改善。所以,這個罪名他不能認。
至於大明覆滅……
咱們還是接著聊如何振興家業吧。
在路謙的好說歹說之下,這祖宗總算是歇了弄死他的心,轉而開始督促他進學,目的卻並非為了振興家業,而是為了反清復明。
反清復明是祖宗最愛念叨的話,往常他就總是督促路謙進學,一對一的教導經史子集。旁的學生還能偶爾偷個懶耍個滑,或是在課堂上開個小差,或是回家後先瘋玩一陣再寫功課,但對於路謙來說,他真的是一天十二個時辰的努力上進。
誰讓他身畔有個祖宗永相隨呢?去淨房都跟著你敢信?天不亮就叫起,天都黑透了還要讓他背書,就算他藉口點油燈看書壞眼睛,那祖宗便說,無需點油燈,我念一句你念一句。
路謙只能被迫答應,又偷摸著睡覺,只在祖宗念完後,跟著哼哼兩句。誰知,這祖宗真不愧是他祖宗,前頭念的是賢人著作,後頭冷不丁的給改成了……
反!清!復!明!
因為順著念慣了,路謙就跟著念了一句,然後整個人從迷瞪之中驚醒過來,直接就摔到了床下。
幸虧啊,幸虧他住的是程家的偏院,屋裡也沒個值夜的人,這才沒直接叫人叉了去。
路謙摸著良心說,他能全須全尾的活到那麼大,那可真是耗費了他畢生所有的運氣。
……
「反清復明!驅除韃虜!還我河山!」
號房裡,路謙耳畔傳來了自家祖宗那堪稱振聾發聵的口號聲,不由的腦袋發脹,連筆都開始拿不穩了。直覺告訴他,就算最後一場尚未結束,但這次鄉試他算是涼了。
想也知道,這會兒他是在鄉試現場,寫策問不吹噓當今,倒是去夸前朝皇帝,就算不想活了,也大可不必找這麼個慘烈的死法。
假如路謙能開口說話,他有很多法子勸祖宗暫時放過他。然而,鄉試現場必須保持安靜,哪怕是想解決五穀輪迴之事,也必須等差丁巡視路過時,用手勢示意。
不能說話,又不能阻止祖宗說話,路謙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的策問尚未完成,前頭一多半倒是不錯,後面簡直就是頂著一腦門子的漿糊瞎寫的。能想像那種感覺嗎?旁的考生都在屏息凝神的認真答題,唯獨他要獨自承受來自於老祖宗的言語攻擊。
待交卷時,他就知道,這場沒了。
唉,真是成也祖宗敗也祖宗。
足足被祖宗念叨了半個白日以及一整個晚間,待次日貢院開門後,路謙幾乎是腳步虛浮的扶牆而出。
他的臉上,左邊寫著「絕」,右邊寫著「望」,額上寫著「如喪考妣」。
待程家大少爺出來後,看到的就是這麼個情形,頓時一噎。
「出什麼事兒了?你怎的這個模樣?」
路謙兩眼直勾勾的看過去,半晌才道:「我考砸了。」
程家大少爺面上一哂,嘴上卻道:「無妨無妨,本就是我硬拖著你來的,想著提前下場熟悉一番鄉試流程,也算是多了一份經驗見識,下回再考也能更多些把握。」
說著,他又打量了路謙一番,見後者確是臉色慘白如紙,又添了一句:「二嬸不會責備你的。」
路謙抿了抿嘴,又順勢問了一句對方考得如何。
「談不上有多少把握,終歸是正常發揮,能否被取中還看這屆其他考生的情況。」話是這麼說的,但假如程家大少爺說這話時,不是如此的自信滿滿,那興許更有說服力。
倆人只在貢院門口說了兩句,就回了客棧稍作休整,次日才乘坐馬車往程家去了。
程家並非省城人士,好在路程也不算遠,從貢院這邊到程家,大概也就兩三日的路程。因著回去的路上一切順利,也不曾颳風下雨,趕在啟程後的第二日傍晚,馬車就到了程府。
經了這兩三日的調整,路謙的臉色稍稍好轉了一些,假如祖宗別在馬車裡叨逼就更好了。
到了程府後,眾人自是對著大少爺好一番噓寒問暖,唯有那程家二太太路氏急急的將路謙喚了過去,從頭到腳的打量了一番,見他神情萎靡,一副精氣神不足的模樣,頓時心疼的道:「鄉試竟是這般熬人?回頭好生歇歇,別忙著做學問,先將身子骨調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