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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在冰天雪地里,他們被擋在了城門外,一個兩個的都必須下馬車接受檢查。商隊那頭還要驗貨和查路引,他們這群舉人則要看身份文牒等憑證。
查驗身份倒是無妨,只是這天喲,冷得叫人直哆嗦。
還在蔚縣時,路謙是得了不少來自於程府的接濟,除了盤纏外,還做了好幾身衣裳,其中有一半都是冬衣,且還是加厚版的。那會兒,路謙還沒領悟到現實的殘酷,直到他親眼看著鵝毛大雪洋洋灑灑的落了下來。
路謙感覺他就是北上來接受毒打的。
太冷了,實在是太冷了,對於一個生在南方長在南方,這輩子頭一次出門就是超遠距離的遠門,還直奔北方苦寒之地的南方伢子,路謙差點兒沒凍死在赴京趕考的路上。
平常在馬車上,他是穿著大棉襖子裹著大厚被子,卻沒想到進京城居然是要盤查身份的。饒是他並不怕盤查,但在雪地里排隊等待的滋味,誰嘗誰知道。
更氣人的是,祖宗還在一旁說風涼話。
「這才哪兒到哪兒呢,再過半個月才是最冷的時候。」
「你不會這輩子第一次看到下雪吧?嘖嘖,少見多怪的鄉巴佬!」
「對了,忘了跟你說了,會試正常來說是在二月初開考的。二月初啊,只怕雪都還沒化呢!貢院那頭既沒有地龍也沒有暖炕,最多給你一個巴掌大的小爐子烤烤火,你說你到時候可咋辦喲?」
路謙被凍得渾身僵硬,他這回倒真不是怕被旁人聽到才不吭聲,而是牙齒打顫說不出話來。只能用眼神來譴責祖宗幸災樂禍的行為。
祖宗又跳腳了:「我這是在關心你!關心懂不懂?方才哪一句不是實話了?二月初啊,擱在江南倒是快開春了,鄉下地頭都能準備準備春耕了。放在京城這兒,怕是到了三月份土地還是邦邦硬的!」
關心?可得了吧!
路謙索性連眼神都懶得給他了,只縮著脖子袖著手,整個人從裡到外都透著一股子絕望的氣息。
太冷了……
等好不容易過了查驗身份的關,商隊的人本來已經盡到了義務,因為當初在省城那頭說的就是送他們上京城。不過,眼瞧著這一群江南士子都被凍傻了,到底還是生了好心,又多帶了他們一程,一直送到了商行附近的客棧里。
管事還提醒他們,這兒離貢院遠著呢,差不多要跨越半個京城,讓他們休息一晚,明個兒再去貢院附近找個客棧住。
舉人們紛紛點頭,然後頭也不回的進客房去了。
事實證明,一晚上時間完全不夠他們緩衝的,足足在這裡休息了兩天,幾人這才碰了頭,商量接下來該怎麼辦。
會試在來年二月呢,其實倒也不用急著往貢院那頭跑。再就是,他們得商量一下,到時候是住客棧還是賃個小院子來住。時間長是一回事兒,舒適度也很重要。甭管怎麼說,客棧總歸是人來人往的,倒是方便了互相交流情況,但的確不利於安心備考。
有兩位舉人打算投親。
另外有三位還是希望熱鬧一些,決定去貢院附近找個客棧。
最後,剩下了愛看鬼故事的秦舉人,以及路謙和某隻暴躁老鬼。
秦舉人道:「不如我們去尋個有氣氛的院子住下?」
路謙剛準備答應下來,就被他這話給噎住了:「有氣氛?」
「路小兄弟你不懂,江南有江南的鬼,這京城必然也有。我還打算若是有空,去訪一下那煤山,萬一運氣好,興許還能看到崇禎那吊死鬼呢!」
路謙:……
你知道有個暴躁老鬼在你頭頂蹦躂嗎?不,你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你的頭差點兒就被擰掉踢爆了。
「不如這樣好了,咱們先一道兒租輛馬車去貢院那頭,然後找客棧的找客棧,找院子的找院子,如何?」分頭行事是最妥當的辦法了,畢竟路謙也不是很想看到他家老祖宗變著法子的在人家頭上旋轉跳躍。
這個想法得到了眾人的一致認可,除卻那兩位打算投親的舉人,其他人皆坐著馬車去了貢院那頭。
來都來了,那肯定是要先看一眼貢院的。
然而,在未開考之前,所有的貢院感覺都長得差不多,其具體表現為——大門緊閉。
想找客棧落腳的倒是簡單,離貢院不遠處就有一排的客棧,雖說是科舉年,可這會兒也太早了,多半客房都是空著的。一行人又分開了去,只約定好尋了落腳處後,來客棧這邊支會一聲。
秦舉人帶著他的兩個書僮,路謙則跟他表哥一起,開始沿著貢院附近的街巷慢慢走去,沿途看哪些牆上貼了「賃」字。
才走了半條街,路謙就快不行了。
這天太冷了,他如今很懷疑,自己到時候會不會凍死在貢院裡。
「我有一個問題。」程表哥忽的一臉深沉的道,「咱們為什麼非要自個兒去尋?就不能尋個牙行,讓牙人幫咱們尋摸一個合適的嗎?」
路謙差點兒吐血:「這是個好問題,哥你為什麼不早說?」
程表哥撓了撓光腦門,嘿嘿笑著跑開了,臨走前讓他在附近尋個茶攤子等著,自己一會兒就回來。
路謙看了看四下,既是貢院附近,那斷然少不了各色茶館。茶攤也是有的,不過他才不會犯傻在這麼冷的天,坐在外頭吃冷風。
隨意的尋了個看起來不怎麼樣的茶館,路謙尋了個避風的座兒,叫了一壺最便宜的茶,喝下去一杯熱茶後,這才感覺又重新活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