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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他本人太弱,而是年歲、沉澱的問題。
那些個大儒隨便寫一篇文章,就能成為驚世之作,獲得滿堂喝彩,讓他們去寫布告真的是大材小用了。但這從側面也說明了朝廷對這次災禍的重視,尤其是明史館那些人。
別忘了,但凡參加博學宏詞科的都是跟前明關係密切之人。說白了,詞科本身就是帶有很強烈的政治目的,從一開始的推薦參加考試,就已經註定了最終的結果。
無論誰被取中了,最終的勝利者就是朝廷。
這些跟明朝或多或少有著關係的人們,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先就是聲名顯赫的大儒。他們無論是在政壇,還是在遺民隱逸當中都有著極強的影響力,一朝出仕,哪怕什麼都不做,他們的身份也會顯示出朝廷的求賢若渴。
最重要的是,一旦由他們親手寫出感念朝廷安撫民心的文章,那就是代表著他們已經不再痛恨清廷。
不再痛恨,就是不再反對。
換言之,便是順應天意。
意義大了去了!
所以說,就算再怎麼博覽群書才華橫溢,文人是鬥不過那些玩政治的。
別的不說,祖宗就傻乎乎的看著大家寫小作文,覺得沒毛病啊,是應該安撫老百姓啊,百姓何辜呢?偏偏每次遇到災禍,最倒霉的就是小老百姓。
他看了其他翰林寫的文章,回來就逼逼路謙。
「人家寫得才是錦繡文章,你寫的這是什麼?能不能注意一下言辭?什麼亂七八糟的大白話都往上頭寫?」
路謙就納悶了:「我先前夸朝廷做得好,不也是用的大白話?那時候你怎麼不罵我?」
「你想我罵你就說一聲,這點兒小要求我還是可以滿足你的……你都豁出去不要臉誇讚清廷了,咋地,我還要跟你說,你誇得不夠好,誇得不夠入味,還能再改改誇得更盡善盡美一些?」
祖宗一臉你當我傻的表情,看得路謙十分無奈。
路謙嘆了一口氣:「這又不是科舉文章,這是要拿去貼到城裡各處布告欄的啊!若寫得太過於晦澀難懂,就算有人幫著念出來,你覺得有幾個老百姓聽得懂?」
多數百姓都是大字不識一個的,倘若是跟考科舉似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詞都細細雕琢反覆推敲,這是打算逼死誰呢?
「我覺得他們比你寫得好多了。」祖宗認真的想了想,「你是不是嫉妒?」
路謙:……
再見了您吶!
其他翰林官寫的布告好嗎?當然好,簡直就是太好了,都不用修改,就能直接拿來當科舉的範文用,就是有個很嚴重的問題。
別說那些大字不識一個的普通百姓了,路謙覺得,就這些布告所體現的文學水準,反正程表哥是肯定看不懂的。
遠在蔚縣的程表哥:……
京師大地震的消息已經傳到了南方,程二太太路氏哭了好幾宿,生怕路謙出事。程表哥急吼吼的寫了家信,但就算加錢送過來,再到路謙寄了回信,最快只怕也起碼要一個月時間。要是路上再耽擱些時候,搞不好得年底才能收到了。他只能祈禱路謙懂事點兒,趕緊寫封保平安的信來。
路謙不懂事兒。
他壓根就沒往那方面去想,甚至於他都有好久沒回書院了。
但願書院別以為他涼了。
哦不,但願書院別先涼了。
這會兒也沒空考慮這事兒了,路謙只將他寫的布告送了上去。
之後的事情,路謙就沒關注了。
再多半事情都恢復常態後,路謙等人也回到了明史館。值得一提的是,明史館並無人修繕。
沒辦法,如今的京城就是個大型的災後重建現場,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光是清理廢墟就是個耗時極長的工程了。在這種情況下,只是掉了瓦片的明史館,當然沒人關注了。
不止是明史館,據說連宮裡這回都遭了大難。
事實上,宮裡的很多殿閣都是需要時間和金錢來維護的,因為明朝後期國庫空虛等等原因,反正就是各處都節省唄,那些不是很有必要修繕的房舍,索性就不修了。
久而久之,年久失修的宮殿就多了起來。可清軍入關不過區區幾十年,又有太多的地方需要花錢,還來不及將所有的宮殿都維修一遍。恰逢這次京師地震,好些房舍都塌了,沒塌的也需要大肆整修……
想想當皇帝當到這份上,也是蠻苦的。
路謙忍不住瞥了祖宗一眼。
祖宗瞬間炸毛:「看我幹嘛?是我把宮殿弄塌的?還是你覺得我大明王朝應該先將皇宮大肆翻新修繕粉刷一遍,再恭恭敬敬的將狗韃子迎進來?」
這次,路謙沒搭理祖宗,因為邵侍讀宣布各人都可以回家去了,休整兩日後再來。
回家?
路謙重新思考起了先前被他拋到腦後的問題。
書院怎麼樣了?
這個問題就非常好,路謙一路從明史館走到他借住的書院。首先看到的就是塌了一大半的牆,他頓時心裡一涼,有一種特別不詳的預感。
再往前走,到了大門處,卻發現並無人管著,心裡就更涼了。等徑直走到了書院內部,路謙側耳傾聽,完全沒有聽到往昔每日裡都有的誦讀聲,他基本上就心灰意冷了。
然後轉個彎兒,他險些跟人撞了個滿懷。
「哎喲……路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