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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我記得路侍讀是江南人士吧?」
「金陵那邊的。」
兩人其實也不熟,畢竟一個是翰林院的,一個是明史館的,平常也沒什麼接觸。只是對方要比路謙年長許多,既問了,路謙肯定是得好好作答的。
殊不知,就這麼簡單的兩三句對話,卻給路謙那些可憐的同鄉造成了致命打擊。
「我沒聽錯吧?侍讀?侍讀!」
「對,我也聽到了。」
會試跟鄉試一樣,都是提前一天入場的,這會兒還處於應考生們查驗身份資料入場的階段,因此對於小聲的互相交談並不會做出干涉。當然,假如是大聲喧譁,那自然是另當別論了。
幾人交頭接耳了一陣,再回頭看向路謙時,那眼神簡直心碎。
差距太大了,也太離譜了。
都走上科舉入仕這條路了,可以說每個人對自己都是抱有一定期望的。譬如說,做夢都想金榜題名,甚至夢想著有朝一日能夠成為三鼎甲之一,策馬遊街。
但就算是做過的最離譜的夢,那也沒有三年跨越到侍讀的份上。
就算通過了會試,三榜的同進士就不提了,哪怕是二榜的進士好了,絕大多數也都是等候吏部選拔。考上進士肯定是有官做的,這個倒是不必操心,區別大概只有缺的好壞而已。但就算高中狀元……
那狀元也不過是從六品的翰林院修撰,而路謙這就已經是侍讀了?從五品?
初時,他們只是震驚,過後,卻是由衷的感覺到一陣陣無力。
從五品是什麼概念?很多人就算少年入仕,忙碌一輩子都未必能升到從五品。而路謙……
「他還未及冠吧?」
「肯定的,他看起來那麼面嫩。」
這些人跟路謙都不熟,想了半天也沒想起路謙今年到底幾歲,但可以確定的是,路謙尚未到及冠之齡。
太誇張了!
人比人,果然是要氣死人!
不過,興許是因為差距太大了,等他們依次進入自己的號房後,反而冷靜了下來。沒辦法,這個差距已經大到了讓他們完全興不起攀比之心來。
隨著應考生們的陸續到達,貢院四處都傳來小聲的說話聲,之後不久,大家都進入了號房,四下又恢復了一片寂靜。
此時,路謙卻一臉懵圈的看著正在排隊的應考生隊伍……呃……
秦舉人一貫是個跳脫性子,他讀書倒是很用功,要不然也不可能年紀輕輕就中舉的。但這人是屬於該用功的時候就用功,該玩樂的時候就玩樂,再者因為天生樂觀的緣故,他沒有其他考生身上都有的緊迫感。
這不,應考生都進去一大半了,秦舉人這才姍姍來遲。
其實也不算太遲,畢竟這會兒也才剛下半晌,反正肯定是來得及入場的。
讓路謙震驚到兩眼發直的,不是秦舉人來遲了,而是他身邊的人。
秦舉人啊,他不知道出於什麼想法,把程大少爺給拽過來了。
路謙:……您有事兒?
他趕緊撇開同僚,上前道:「請未取得舉人功名的人離開這裡,立刻離開。」
秦舉人見著路謙,衝著他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路謙再度重複了一遍,後來索性拽過了程大少爺,壓根聲音咬牙切齒的問道:「你來這邊做什麼?不能在貢院外頭搗亂!」
程大少爺絕望的看著他:「你以為我想來吧,他強行把我拖來的!我掙扎了,我掙脫不了他!還有,我也跟他解釋了,他不聽……謙哥兒,你趕緊幫我跟他解釋一下!」
路謙無言以對的看著這倆,突然間覺得好心疼自己。
祖宗及時出現,抱著肚子哈哈哈大笑,仿佛看到路謙吃癟是他鬼生里最大的快樂。
這場烏龍到底是解決了,就是路謙怎麼也不想明白,到底是為什麼讓秦舉人誤會了程大少爺也要跟著一起考會試?噢,應該是這段時間程大少爺那刻苦用功念書吧,可那不是因為九江書院要考核嗎?
甭管怎麼說,秦舉人還是帶著滿肚子的疑惑進入了貢院,路謙隨後也進去了,丟下了滿臉絕望的程大少爺。
程大少爺倒是帶了東西的,筆墨紙硯以及吃食都帶了,這是秦舉人提前就準備好的兩人份。但獨獨沒帶銀兩,畢竟在貢院是沒處花錢的。
但問題來了,他現在要怎麼辦呢?
來貢院是秦舉人提前叫的馬車,吃過午飯就過來接人,到了貢院前面的那條街就把他們放下了。如今好了,程大少爺身無分文,還拎著兩個又大又笨重的籃子,面對這個已經待了幾個月但還是相當陌生的京城,無辜迷茫又絕望。
路謙的家倒是不難找,就算不認識路,他還是知道巷子名的。距離也不算特別遠,反正按照正常人的腳程,最多兩刻鐘肯定是能走到的。
但程大少爺真的不是正常人,他就是個文弱書生,而且還提著兩個大籃子……
除了絕望還是絕望。
仿佛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他的悲慘境地,於是,天空開始洋洋灑灑的飄下了小雪花。
這都二月初了啊!又下雪了啊!
程大少爺滿臉震驚的抬起頭,隨後又悲傷的低下頭,他太苦了,真的太苦太苦了。
……
此時的貢院裡,路謙也跟程大少爺有著同樣的感觸。
太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