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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先坐市內公交到縣城,下車後運氣好,花了點錢,就有位駕牛車的老鄉順路帶他們到鎮上,再要給錢讓他送去村子裡,卻怎麼也不肯了,只給他們指了條路。
三個人沒辦法,沒有別的交通工具,只能走過去。
他們循著一條前人走出來的小道,不知走過了多少重大大小小的山頭,終於看到了第一個村落。
「是不是這裡啊?」
「不知道,過去問問。」
葛光亮走過去,問一個蹲在路口吃飯的老人家。
那人看到他們,警惕地把碗往懷裡收了收:「你們來幹什麼?」
葛光亮把懷裡的介紹信掏出來:「爺爺,我們不是壞人,就是來上壩村看老師,是這裡嗎?」
老人看了介紹信,總算放鬆了些神色:「那個人是犯了錯誤,送到我們這裡來再學習的,不能讓你們見他。」
這麼說,上壩村就是這裡了。
沈嬌寧走過去,跟他交涉了半天,花了很大一番口舌,終於說動他,同意讓他們進去看一看,但晚上之前就必須走,決不能留在這裡過夜。
走進村子,路上的人不多,賀平惠問她:「你剛剛怎麼不給他錢啊,我看他們這裡這麼窮,只要給錢,肯定二話不說讓我們進來。」
「就因為窮才不能給他們。萬一他覺得,我們肯定會給顏老師錢,等我們走了欺負顏老師怎麼辦?所以最好我們的所有東西都別讓他們看見。」
賀平惠恍然大悟地點頭。
上壩村是一個依山而成的村落,整個村子裡就沒什麼平地,他們從進村口開始,到去找顏老師的路上,一路都在走上坡路。
那個老人說,顏老師被分去半山腰上種地了。
葛光亮道:「顏老師體力應該還行吧?他天天都晨跑,以前跟我們一起進村,體力看起來不比我們差。」
顏老師還行不行,沈嬌寧不知道,她只知道再走不到,連她都快走不動了:「幸好找你們一起來了,我要是一個人來,還真有點害怕。」
這地方實在是太偏僻了。
他們終於看到了一片有不少人在勞作的山坡,沈嬌寧在一群衣著灰撲撲的人中間,仔細看了半天,才終於找出顏嘉明:「顏老師在那裡!」
他們趕緊跑過去,在旁監督的記分員看了他們的介紹信,很不情願地讓顏嘉明跟他們到一邊說話。
不怪剛剛他們沒一眼認出顏嘉明,實在是因為沒想到,短短兩三天的時間,他就從一個被文工團所有女生們景仰的芭蕾老師,變成了一個佝僂著背、拿著鋤頭氣喘吁吁幹活的農民。
顏嘉明一手扛著只剩半塊鐵片的鋤頭,一手扶著腰,額頭上全是汗。
葛光亮趕緊從他手裡把鋤頭接過來,扶著他走:「老師,您是腰……腰不行了?」
賀平惠突然捂住嘴悶笑,葛光亮可真會說話。
顏嘉明被她一笑,有些赧然:「差不多吧。」
沈嬌寧倒是知道怎麼回事,他的脊椎有舊傷,應該是一乾重活就復發了。扶著脊椎不好幹活,便只能扶著腰,聊勝於無。
「老師,你現在住哪裡啊?能不能帶我們去你屋裡說話?你今天的活兒我們走之前都幫你幹完。」
沈嬌寧見他很猶豫的樣子,直接對葛光亮說:「你去跟記分員說一聲。」
等葛光亮溝通完回來,顏嘉明沒有了拒絕的理由,只能帶他們回屋。
所謂回屋,其實就是一個被廢棄的牛棚,棚頂幾近於無,一半地方都缺了稻草,躺下能直接看到天空;地上也鋪了稻草,大概這就是他這兩天的床和被褥了。
賀平惠見此,又哭了出來,沈嬌寧卻緊緊抿著嘴,忍住了,掏出之前沈首長寄給她的藥油:「現在你總得好好塗藥了吧?不然每天扶著腰幹活啊?」
顏嘉明從藥油,看到沈嬌寧的臉,只覺得她是那麼溫柔體貼、善解人意,顫著手接過來:「我收下了。你們早點回去,別荒廢了,每天照常練功,應該過不了多久就會有新老師來的。」
賀平惠哭著說:「我們不要新老師,我們要你回去!」
「都聽話,看過了就快走吧。」
大家沒辦法,只能把各自帶的一些東西都給他:「老師你藏好,別被他們發現了。這個稻草晚上肯定很冷,我們回去再想辦法給你送點被子和厚衣服過來。」
「不用,都別折騰了,你們要是真有心,就好好跳舞吧。」
葛光亮不舍地走上前,抱了抱顏嘉明,卻聽到他倒吸了一口涼氣,嚇得趕緊鬆手:「老師你怎麼了,我弄疼你了?」
他一摸,這才發現不對:「怎麼這麼燙啊?老師你發燒了!」
沈嬌寧伸手碰了碰他額頭,果然滾燙。
葛光亮已經把顏嘉明外面那件破破爛爛的衣服解開了,露出他身上橫七豎八、深淺不一的傷口,滿目震驚:「怎麼回事!這是虐待!老師,是革委會的人幹的還是這裡的人?」
他們之前都以為,顏嘉明額頭的汗是幹活累的,現在一看,分明都是疼出來的冷汗!
「葛光亮,把你水杯拿出來。」沈嬌寧從剛才他們放下的一堆東西里找出退燒藥,「顏老師你快把藥吃了。發燒應該是傷口感染了,我沒帶消炎藥,等一下就去買上來。」
顏嘉明吃了藥,卻不同意他們還要再上來:「下山之後就直接回去吧,別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