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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幾天後,大門打開,沈嬌寧聽人說,李嘉斌被革委會帶走了。他讓鄭樂未婚生子,不是件小事,據說連鄭樂都差點一起被帶走,她說自己是被強迫的,才躲過一劫。
顏嘉明到底還是有些在意這件事,沒表現出來,卻悄悄找人了解李嘉斌的過去,他兒時的經歷,他的母親李姝,他最初,是在什麼地方出生的。
沈嬌寧嘆了口氣。
窗外,灰色的冬天被綠意取代,小草抽出嫩芽,樹枝上新葉正在生長,春天已經到了。
無論如何,期待已久的電影終於要開機了。
文工團里的這些事,被高文康導演和滬市來的演員們知道了,大家多少覺得有些尷尬,還是高文康說:「不用太在意,這些事情,其實哪裡都有,只是有些被時間的洪流滾過,毫無聲息,有些能小小地翻出一點浪花,真的只是一點點浪花,什麼都算不上。」
沈嬌寧覺得他感慨很深,果然很快高文康又說:「如果不是廠標和審查限制,其實我更想拍這種倫理電影。嗯……你這個勉強也算是吧,舞劇版的家庭倫理片。」
電影在綿安市中心劇院拍攝,與後世電影可以NG很多次不同,現在的膠捲很貴,大家都是開拍前先在台上跳兩遍,感覺對了再正式用攝影機錄下來。
對舞者來說,這些動作他們本來就排練過很多次,舞台要求的嚴格程度不亞於電影拍攝,因此拍起來很順利。
「對了,喊口號那個地方,到時候我會配上音樂。」高文康說。
現在是由兩名舞者飾演婦聯幹事,導演覺得喊口號在電影裡效果不好,去掉了。
「高導演,其實我們這裡有另外一個版本的,是唱歌,您要不要聽聽?可以的話直接用歌就行。」
之前幾次演出,大家都覺得口號喊得振奮人心,很有鼓舞作用,導致高雅一點的歌唱版本至今還沒有用武之地。
高文康聽了一遍,覺得很好,直接用了這個版本的歌,省了電影廠請人配樂的時間,整體還更協調:「你們的音樂真不錯,團里花了不少經費吧?」
沈嬌寧終於想起來了:「你們字幕最後打一個感謝綿安市婦聯傾情支持吧,配樂的錢大部分是婦聯給的。」
高文康同意了,這麼一來,婦聯也算給電影廠省了一筆錢,領導應該會同意加。
他們拍正視、俯視、遠中近景和特寫鏡頭,即便如此,真正用來拍攝的時間,遠遠比不上前期準備所花的工夫。
電影拍攝結束,滬市的芭蕾演員們先走了,高文康也準備離開。
他臨別對沈嬌寧說:「可惜你不是我們電影廠的人,不然導演那一欄也該寫上你的名字,現在只能寫舞劇編導和領銜主演了。」
沈嬌寧無所謂地說:「我本來就不是導演,以後也不會去當導演。」她只是個舞者。
「那好,等上映了我告訴你,沒那麼快,別一直等著啊。」
沈嬌寧笑著點頭應了。
春天真的到了,氣溫開始回升,她漂亮的格子大衣穿不上了,換上鵝黃色襯衫,愉快地走在綿安的街道上。
她的事業邁出了重要的一步,現在由電影廠製作的電影,不用擔心傳播,她期盼著,這部電影可以在全國範圍內產生影響。
春天是新生的季節,也是各大軍區文工團報名的時間。
幾個軍區都是各自招生的,時間不太一樣,有些人會嘗試每一個都去考,增加考上的機率。
顏嘉明得到消息後,第一時間就告訴了沈嬌寧:「北方軍區是最先考的,現在就可以交報名表了,南方軍區晚一點,過幾天才能報名,還有另外幾個也都不錯。你要不全報了吧?」
沈嬌寧失笑:「我報這麼多幹什麼?就報南方的。」沈依依現在在北方,沈首長也是,可是顧之晏說,南方有她母親曾經的朋友,而母親是很愛她的。
她無法確定母親是否真的愛她,照理來說,她也早該不對親情抱有任何希望,可在顧之晏告訴她這件事的時候,她其實就已經決定了要去南方。
她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麼,明知得不到的東西,但心底總忍不住想要盡力靠近。
「那邊的老師很好,我過年的時候就答應他們要去了,還等著我過去繼續跳白毛女呢。」她這麼對顏嘉明說。
顏嘉明也沒勉強:「也好,你應該哪個都能考上,只報一個就一個吧。」
沈嬌寧想了想,問:「李嘉斌的事情,你查得怎麼樣了?之前你的舉報信就是他寫的吧?」
說起這件事,顏嘉明顯而易見地低落:「應該就是他,我父母確實有愧於他們……」
涉及到人家的父母,沈嬌寧覺得還是不問了,但他卻主動說了下去。
其實他也很想找人說說,這些事壓得他難受:「那個時候還沒建國,李姨其實是我母親的丫鬟,一起嫁過去的,算陪嫁的一部分。後來是剛剛建國吧,我還很小,只知道有一天她就不見了,應該就是被我母親送走了。」
他打聽出來的是,李姨被送到了很偏遠的地方,很艱難地生下孩子,把李嘉斌撫養到六歲,就因為過度操勞,油盡燈枯。
李嘉斌從小就討厭自己的名字,因為他媽媽告訴他,裡面「嘉」字,是他父親族譜中的排序,本來名字也該按族譜的,他大哥就按族譜叫「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