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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嬌寧沒有氣餒,反而趁著這幾句話的工夫,走進了辦公室里,關上了門。
她誠懇道:「主任,可以耽誤您幾分鐘,聽聽我所看到的故事嗎?」
……
婦聯主任夏蘭聽完沈嬌寧的話,情緒萬千,最後長長地嘆了口氣,站起來,從柜子里拿出一本厚厚的案卷。
「我當這個婦聯主任,已經十年了,中間有好幾次,可以升去省里,但是我都拒絕了,就因為放心不下這裡的婦女同志們哪!」
沈嬌寧接過案卷,上面一宗一宗,時間地點事件,以及調解情況寫得清清楚楚。
她粗粗看了幾眼,發現這本書,幾乎算得上一本婦女的苦難史。
夏蘭道:「我們婦聯年年搞活動,年年做宣傳,跟你們文工團的合作也不少,就是為了解放廣大婦女。」
「不說農村,就說咱們市里吧,其實你說的那種情況也不少見。倒做不出來直接溺死這樣的,更多的是隱形的虐待。」她翻到其中一個案子,「這個,是大女兒跑來這裡求助的,她媽媽的身體已經不適合再生孩子了,但是家裡就兩個女兒,有什麼辦法呢?還得生。」
沈嬌寧看了看日期,1966年,調解人寫的是夏蘭。
調解過程與結果也寫了:調解人多次與婦女的丈夫及公公婆婆協調,對方仍執意要求生一個兒子,否則就離婚。最終婦女自己意願發生改變,同意生兒子,並且讓婦聯停止協調,稱這影響到了她的生活。
這些都是用藍色墨水寫的,沈嬌寧注意到,隔了兩行,又用黑筆加了一行字:該名婦女已離世,死於產後大出血。
時間是1968年。經過調解的兩年後。
「這不是她第三個孩子,是第四個。」夏蘭摘下眼鏡,「這回是她二女兒來告訴我的,大閨女已經被嫁出去了,後面兩個也全是女兒,她自己走的時候,眼睛都沒閉,自己也不甘心用命生的還是個閨女。」
沈嬌寧捂了捂眼睛,她完全不想再問後續,想必只會讓人聽了更加糟心。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夏蘭抹了把眼睛,又重新把鏡片戴上,「自己也是女兒,到後來也嫌棄起女兒來了!」
那個時候她已經是婦聯主任,按理讓手下的幹事去調解就行,她親自去,完全是因為看那個大女兒可憐又有孝心,想幫幫她媽媽。
「現在很多幹事,都不願意進人家家裡去調解了,辦事情也沒我們那個時候那麼盡心,我是真放心不下這裡呀。」她感嘆道,「小姑娘,你說你要辦那麼一個舞劇,我打心眼裡支持,但是八百塊錢,實在太多了,我就算向省婦聯申請,他們也不會同意的。」
沈嬌寧沒急著跟她商量多少錢,她突然反應過來一件事,就算婦聯同意給錢,也是要向上申請的,這一申請還不知道要多少時間,但她忘記問金先生,能不能先作曲,後給錢!
「夏主任,那您覺得,婦聯可以贊助多少呢?如果少一些,可以不經過省婦聯,從市婦聯直接給嗎?」
夏蘭問:「你很著急嗎?」
當然著急。沈嬌寧只好把關於作曲的事告訴了她。
夏蘭沉吟良久,拍板道:「我可以做主先給你們五百,之後再向省里報備,但是我要先看一下你們的舞蹈,這個可以吧?」
「去看舞蹈當然沒問題,但是能不能再多一些?我保證我絕對沒有從中抽取利潤,如果對這方面有顧慮,我可以直接帶您去和金先生見面。」
夏蘭笑了,擺擺手:「那倒不用了,我要是做了這個決定,肯定是相信你的。如果這個舞劇真有效果,婦聯在其他宣傳渠道的費用可以減少一些……最多六百,不能再多了。」
六百。
沈嬌寧覺得這已經是個很好的結果了,婦聯應該也真的不可能再給更多,她到時候再跟團里磨一磨要一點,實在不夠的部分就自己補上,這樣,配樂就總算有著落了!
「好,六百。」
「那我明天早上過去看,可以嗎?」
「當然可以。但現在我們還在初排階段,等到時候舞台上呈現,會比現在好很多。」
夏蘭道:「我明白的,我主要就是去看看實際情況,總不能不明不白就把這麼多經費支出去了。」是真的在排練還是來騙錢,一看就能看出來。
「行,那明天早上,我在文工團門口等您。」
……
沈嬌寧說定了這件事,走出婦聯,感覺自己的舞劇又多了一點希望。
她看到那輛紅旗轎車,才想起來顧之晏還在等自己。一看時間,都十二點半了,他居然等了這麼久。
沈嬌寧趕緊小跑兩步,坐上車:「跟婦聯主任談得久了些,害你等了那麼長時間。」
「沒事。餓了吧?我帶你去吃飯。」
沈嬌寧確實餓了,誠實地點點頭。
顧之晏看著她這樣子,想起她一個人跑去劇院的準備室吃雞蛋糕,有些莞爾,腦子裡忽然閃過奶奶常說的一句話:「能吃是福。」
「啊?」沈嬌寧奇怪他怎麼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沒什麼。」顧之晏又恢復了一本正經的樣子。
他帶沈嬌寧去了綿安市的國營飯店。
沈嬌寧在這裡,最常吃的地方就是文工團食堂,從雙彩縣到綿安市,味道都不錯,反而是國營飯店聽人說又貴又難吃,一直沒來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