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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行導演也在旁邊,見狀壯著膽子問:「郁導,那這場要重拍嗎?」
郁驍搖頭,在菸灰缸上磕掉一截灰。
陶悠寧滿頭霧水,完全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左右顧盼,卻也因此正好看到薛黎黎重新端起飯碗,那隱在碗後面一個淺淺的又帶著些甜蜜的笑容。
嗯?
陶悠寧猜不透是什麼情況,但是大家都開始吃飯了,陶悠寧也沒再說話,埋頭吃飯。
下午還有一場重頭戲,她要保持體力。
不過,吃完飯之後她還是找了個機會悄咪咪問沈家衡,中午是什麼情況。
沈家衡跟她解釋:「片場有規矩,演員是不能去教別的演員怎麼演戲的,只有導演可以教。」
這種規矩超出了陶悠寧的認知:「為什麼啊?」她看的小說很多片場教學的情節啊。
「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別的演員教可能反而會讓你誤入歧途。」
「那今天郁導並沒有多說什麼,是因為……」陶悠寧隱隱有了猜測。
沈家衡肯定了她的猜想:「沒錯,郁導也很滿意今天的效果,所以只是說了一句下不為例。」
陶悠寧想了想:「可是你之前不是也想教我?去年停機前。」
「我是在片場外啊,而且只是提前磨合……再說當時我不是一聽到郁導要給你講戲就走了?」
「原來是這樣?」陶悠寧有點不敢相信地看著他。
「是的,孩子,就是這樣。」
陶悠寧煩躁地踢著地上的小石子,最後問:「黎姐教我應該是好心吧?我這樣是不是有點不知好歹恩將仇報的意思?我去跟她道個歉?」
「你去吧,黎黎挺好說話的,你實話跟她說你不知道有這個規矩就行,她應該不會跟你計較。」沈家衡給了她建議。
陶悠寧勉強壓住心裡奇怪的感覺,去跟薛黎黎道歉,說她不知道有這種規矩,害得薛黎黎明明是好心幫她,卻差點被導演罵。
薛黎黎果然跟沈家衡說的一樣,沒有跟她計較,反而說:「是我忘了規矩,今天是運氣好說對了,如果我說的想法不對,挨罵的就是你了。下午拍攝加油吧!」
第43章
下午是沈家衡和陶悠寧兩個人的戲, 這是影片最後的鏡頭。
薛黎黎雖然沒有戲, 卻一直坐在監視器旁邊看他們的表演。
這場戲沈家衡要做戲曲中老生的打扮, 戴著花白的假髮, 貼著白鬍子,因為戲裡是冬天,戲服里里外外穿了好幾層。
他獨自一人,坐在空蕩蕩的台上彈奏琵琶用嘶啞的嗓子唱著《長生殿》中的一段詞,陶悠寧卻穿著清朝時婦女的日常服飾,衣服洗得發白,粗陋, 且臃腫。
兩個人都毫無美感可言。
不僅服裝髮飾是破舊的,他們的眼神也破碎。
戲班子解散了,戲班班主玲瓏的母親和孟鶯歌都在戰火中去世。百姓都躲在家裡,台下也是一片黑暗的空洞。
玲瓏:「別唱了。」
周瑾完全沒有聽到的樣子,一直在唱《長生殿》中李龜年那一段彈詞,到此處正好是「一代紅顏為君絕,千秋遺恨滴羅巾血……」
玲瓏緩緩轉過身,向著台下, 絕望凝固在她臉上。
「再無人過荒涼野, 莽天涯誰吊梨花謝!」
玲瓏神色木然地打開懷中的木盒,她逃出來時拿的竟是這麼一盒無用的脂粉胭脂。
她顫抖著手, 沾了胭脂往唇上抹,一張蒼白的臉因為胭脂的點綴突然變得嬌艷無雙。
她無神的眼裡仿佛有了一些被稱之為希望的東西。
「可憐那抱幽怨的孤魂,只伴著嗚咽咽的望帝悲聲啼夜月。」
玲瓏笑了, 仿佛還像她十三四歲的時候那樣,她走到師兄面前:「師兄,如今家已沒了,國也將亡……只剩下我們兩個相依為命,師兄我想……」親你。
她蒼白的臉色浮現出一抹嬌俏的紅。
周瑾卻抱著他的琵琶應聲倒下。
玲瓏被驚住,手中的脂粉盒掉在地上,胭脂水粉灑了一地。她倒退一步、兩步,最後是一個猛然跪地身體後仰的動作,血從她的嘴角流出,而雙眼不甘地睜著,沒有閉上。
……
這一段是極為寫意的舞台表現手法,完美地利用了他們生命最後的這個舞台,像是在演一齣戲。
他們一生都在唱戲,而人生也確實就像一場戲。他們的全部人生都在台上演完。
「過了。」
郁驍通過對講機說完,立刻有工作人員上前扶兩位演員起來。
現場溫度很高,他們又裹了厚厚的棉襖,兩個人都不太舒服。
陶悠寧因為最後有嘴角流血的效果,提前在嘴裡含了丸子,咬開之後糖漿調製的血紅色物質就流出來。
雖然是甜的,但十分粘稠,味道絕對算不上好,加上一想到這東西像血一樣,陶悠寧一個沒忍住,就衝到衛生間乾嘔。
吐完出來,發現薛黎黎拿了一瓶礦泉水在衛生間門口等她。
「小寧,你沒事吧,剛才看到你跑過來就怕你中暑了。」
陶悠寧接過水喝了一口,胃裡還是有種噁心感,但她沒那麼嬌弱,覺得問題不大:「謝謝黎姐,我沒事,沈老師怎麼樣了?」
沒看錯的話,剛才沈家衡好像也是被人扶起來的。
「我還沒來得及去看沈老師呢,咱們一起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