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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卿人已經站在樓梯上,提醒說:「家醜不可外揚。」
李老爺子當即怒道:「哪裡來的『丑』?」
「那您在憤怒什麼?」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李老爺子被懟的無話可說。
推開厚重的門,有種重見天日之感,之前在裡面哭得稀里嘩啦的觀眾,一出來,只剩下相顧無言的尷尬。
李家人本身就有些格格不入,他們背後是放置陶藝展品的櫥窗,現在又多了一個自帶陰鬱氣場的秦晉,笑容格外燦爛的陶藝娃娃和一群面無表情的人交叉映襯,於兩種極端中融合出陰間的氛圍。
竭盡全力無視這一幕,負責領隊的工作人員拍了拍手,保持平和的口吻說:「接下來是陶藝製作環節,請大家分成二到三人一組。」
陶藝室的空間很充足,一共兩名老師,大致說明拉坯需要注意的事項後,便讓他們自由體驗。
李相浮和秦晉先後坐下,保持面對面的狀態,李沙沙這個第三方準備搬著椅子來加入,卻被李老爺子叫過去:「沙沙,想做什麼?爺爺陪你。」
顯然是不想讓李沙沙和秦晉有過多接觸。
製作陶藝的過程遠不比看電影安靜,至少在動手前,大部分家庭免不了討論要做什麼。
泥料提前擱置在坯車上,李相浮遲疑了一下,挽高一些袖子,防止不小心沾染上泥漬。經年穿長袖使得他皮膚透白,青色的血管在日光下顯得十分纖細脆弱。
隨著挪動座椅,細長的手指微微屈起,似乎在調整一個合適的姿勢。
無論皮膚還是手,本身足夠勝過絕佳的工藝品。秦晉的視線不由自主多停留了幾秒,直到李相浮做好準備工作,下意識看過來時,他才不著痕跡移開。
李相浮微微低下頭,看似構思要製作的構圖,真正開口時,音調在周圍那些歡笑的交流中,被壓得相當低沉。
「那道折磨你的聲音,你了解多少?」
秦晉淡淡道:「星空垃圾。」
簡單四個字已經說明全部了解,李相浮驚訝地看過去一眼,這個詞彙就連他也是在不久前才接觸到。
「因為第二天記憶會被全部清除,夜間那道聲音毫無顧忌地告訴我真相,」秦晉望著面前的這些黃泥,語氣平緩道:「就像陰謀家打造一件工藝品,恨不得讓別人知道每一處值得推敲的細節。」
李相浮意識到另一件被忽略的事,秦伽玉的系統有清除記憶功能,當初他的失憶可能和最後嵌入頭部被取出的晶體有關。
不過隨著晶體被丟進馬桶沖走,也沒了繼續探究下去的必要。
「星空垃圾是學術名,系統是藝名。」
約莫是他這種形容,秦晉嘴角小幅度地勾了一下。
李相浮說出重點:「如果秦伽玉拒絕系統提供的契機,他們會一拍兩散。」
秦晉神色似乎微微一動,但他的情緒向來很難被捕捉到,說話也聽不出太多波動:「你想要設計對方系統誤判,秦伽玉不得不拒絕的局面。」
李相浮點頭。
秦晉看問題的角度永遠很犀利:「實現這個方法需要一個前提,它提供的選項無法收回或更改。」
李相浮:「關於這點,我已經和沙沙確認過。」
系統真正做出指令,相當於發布任務,不能撤回也無法修改,更別提那是一個破碎過的系統。
李相浮還準備說些什麼,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震個不停,迫使他咽下去了後面的話。洗淨手一看,竟然是李老爺子打來的未接,隨後還有一條簡訊:
[把他帶走。]
李相浮一怔,抬頭看過去,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此刻,李老爺子正在李沙沙眼皮底下大汗淋漓搗鼓著陶土。
「眼睛和手要統一。」
「三分拉七分旋,拔高過程循序漸進得來……哎,我說什麼來著,眼快於手,難免失敗。」
李老爺子不斷提醒自己雙方有血緣關係,奈何從一開始,縈繞在耳邊的碎碎念便沒有停止過,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趨勢。他深吸一口氣,僵硬著笑容說:「要不你來試試?爺爺在旁邊搭把手。」
李沙沙理直氣壯:「我只會理論知識。」
「……」
重新把土往裡堆了堆,李沙沙說:「繼續吧,我幫您看著。」
這話聽到李老爺子耳中,自動轉化為:趕緊的,我要教你做事。
李相浮出國前個性急躁,回來後卻一反常態有耐心,前段時間李老爺子一直想不通,留學生活為何會帶給人這麼大的變化,現在看到李沙沙,他想通了,甚至悟了。
見人許久沒動靜,李沙沙搖頭:「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一時的失敗算不了什麼,爺爺,你要對自己有信心。」
李老爺子終於再也受不了,站起身,走到李相浮面前:「那孩子喜歡說教的毛病,是不是得糾正一下?」
「說教?」李相浮不以為然:「還好吧。」
系統雖然是理論大師,不過真正說教的時間不多。
眼見為實,李老爺子招呼李沙沙過來,然後讓李相浮做陶藝,欲要讓對方親自體驗。
李相浮沒有拒絕,只說:「麻煩您稍微挪動一下,有點擋光。」
李老爺子配合著往側面移了一小步。
這時李相浮已經計劃好具體線條的走向,一雙手很穩,隨著機器運作,泥團初具雛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