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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寧「聖人可是擔心,這陽燧珠孕育出的皇后,可是昔日那個皇后?」
蕭湛初沉默不言。
他雖為人間帝王,但是圓寧說的這些,已經超脫了尋常人能知道的範疇,他妻子的屍身已經不在了,他竟要寄託於這小小的一顆珠子把她變出來,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
圓寧知道蕭湛初心存懷疑,嘆了口氣「聖人,貧僧往日取你心頭血,就是為了這一日,有朝一日,這陽燧珠中便能孕育出昔日的皇后,只是需要一些時日罷了,聖人可耐心等候。至此,貧僧再沒什麼能幫聖人的,貧僧也向聖人請辭了。」
說完這些的圓寧就走了,蕭湛初知道自己留不住他。
尋常的刀劍於他來說,仿若無物。
圓寧走後,蕭湛初捧著那陽燧珠,日日看,夜夜看,他躲在後宮,數日不曾上朝,就盼著陽燧珠能有個動靜,從裡面變出他的玉磬來。
其實他想過,哪怕不一樣,也沒關係,只要她還記得過去的事,無論她成什麼樣,都可以。
他多想再和她說說話,說說自己的悔,給他看看自己的畫。
只是一日過去,兩日過去,幾個月過去了,那陽燧珠一直不曾有什麼動靜。
蕭湛初從最開始的抱有期望,到後來的徘徊猶豫,最後,他甚至也開始懷疑,也許圓寧騙了自己,也許這只是一顆尋常的珠子,也許他再也見不到他的玉磬了,甚至連屍身都沒有了。
他想扔掉這陽燧珠,但又存著一絲希望,便供在自己房中,每夜依然抱著,他重新上早朝,打理政事,從朝臣們那裡看,他專心政事,不再禮佛,看起來倒像是更為賢明睿智了。
只有蕭湛初的近侍知道,聖人如今的性子,越來越詭異難測了。
而一切的變化,是那日的上元節,蕭湛初親臨觀天樓,與民同樂,宮門外立了上百枝八十尺高的立燈樹,樹上設百燈,入夜看過去,宮門前便被照得燈火通明猶如白晝,其光明可與星月爭輝。
蕭湛初俯瞰城門下的百姓,這些年四海清平,百姓富足,又值此佳節,可以說人盡笑顏。
他站在那高處,卻只覺身邊一片淒清。
父皇早已經不在人世,皇祖母前幾年也沒了,後宮之中的老太妃們沒有哪個敢近前,朝臣們對他敬畏敬仰,卻避而遠之,這個世間再多的喧鬧繁華,卻註定和他無緣。
為什麼不納個妃嬪,延續血脈,就是不想。
他對她腹中的孩子有愧,如果那個孩子無緣來到人世,那他怎麼能有其它血脈?
他沉默地走下那高高的觀天樓,自南華殿旁的小門穿過,逕自回宮去了。
他想起自己還有一些奏摺要批閱,想起前幾□□臣提起的巴賴國使團,想起許多要處置的朝政,本待過去御書房,可是邁了兩步,又覺淒清孤冷。
所有的朝臣都休沐了,他便是無事可做,也不必一個人過去御書房。
他終究是邁步過去了寢殿,寢殿外廊燈黯淡,殿內帷幕低垂,宮人宮娥盡皆無聲。
身邊都是伺候他多年的人,都已經習慣了他的靜默,當他在時,所有的人都會試圖保持安靜,連呼吸都仿佛是冒犯君王的大錯。
其實蕭湛初想熱鬧一些的,他想吩咐寢殿內外的宮人宮娥,今日是上元節,你們盡可以隨意,但是薄唇動了動,又覺得自己如果說出這些,那些人只怕是會被驚嚇到。
當下便漠聲吩咐道「全都下去吧,朕想清靜清靜。」
這話一出,所有的人恭敬地低著頭,無聲地魚貫而出。
於是寢殿裡終於只剩下他一個人了,寢殿寂寞寬敞,偌大的夜明珠被高高吊起,搖曳的燭火仿佛永不曾熄滅,寢殿中的一切陳列,都是天下最為昂貴稀罕的,他在這個位置,可以得到任何他想要的。
只是那些全都冰冷,無聲,安靜到讓他聽到自己的心跳。
他想起來那陽燧珠,已經快一年過去了,他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不過還是習慣性地從錦盒中拿出來,用手輕輕地撫摸。
也許圓寧騙了他,可這已經是她和自己唯一的牽連了。
他低首,用自己的臉頰貼著陽燧珠,感受著裡面也許根本沒有的溫度,他痴心妄想,也許她真得會在,也許她能感覺到自己。
他閉上眼睛,心裡卻是頹然而無奈。
他的頭髮已經白了,也許用不了多久他就會死去,他死後,不會安葬在皇家的皇陵之中,他不想千百年後,他的墳墓被鑿開,不想他懷揣著的這顆陽燧珠被人發現。
他也許會帶著陽燧珠跳入海中,永遠地埋身海底。
這麼想著的時候,他感覺到周圍亮了,亮得猶如白晝。
他想起來宮門外的燈樹,想起來燈樹下那些百姓世俗而喧鬧的笑臉,他想,這都是錯覺吧,因為太過渴望,而有了錯覺。
等他終於意識到不對的時候,陽燧珠的光已經照亮了整個寢殿,他驚異地看著,手中的陽燧珠好像要破裂,他想起圓寧的話,心中迸出壓抑的驚喜。
並不敢太去希望,因為生怕希望馬上破滅,他面臨的依然是無盡的寂寞和淒冷。
他顫抖著手,捧著那陽燧珠,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這個時候,陽燧珠卻在那層淡黃色光暈中,自他手中懸浮而起。
他一驚,忙就要去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