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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他長大一些了,他的這位父皇越來越喜歡他,在他身上傾注了不知道多少心血,在外人看來,父皇對他寵愛有加。
但是他從來不會忘記,他是多麼費盡心思才得到父皇的賞識,也不會忘記,最初他是被父皇放棄的兒子。
顧玉磬什麼都沒說,她也只是無聲地抱緊了他。
她想,其實他心裡也很難過,得到了那個位置,他勝利了,但那到底是他的父親,父親沒了,他還是難過。
只不過比起尋常人家的喪父之痛,他的悲痛中更多了幾分不一樣的滋味。
喪禮之後,蕭湛初登基為帝,顧玉磬也便被封后。
封后那日,是早早醒來便梳洗打扮的,穿了山河社稷龍鳳裙,頭戴了八寶鑲珠九鳳釵,盛裝之後,便由四名女官引領著過去宮中。
因她眼盲,便額外配了小惠兒陪在鳳輦上照料。
前來迎時,五色繡幡,騅尾扇紅花團扇前導,又有曲蓋紫方傘,自是好一番富麗堂皇,只是她看不到罷了只聽小惠兒陪在鳳輦上說給她罷了。
一時又聽得迎鳳鸞正副史高聲喚道,恭迎鳳駕啟程,鳳輦隨之緩緩入了街道,街道上早已經是彩樓高搭,燈彩懸掛,又有絲竹管弦之樂不絕於耳,又聽得不知道多少人跪在路側,全都高呼娘娘千歲,聲響震天,她雖見不到,卻能感受到那些聲音,形成聲浪,就這麼高響在她的鳳輦之下,這難免讓人生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感來。
甚至不免想著,怪不得世人愛權,只聽得那麼多人匍匐腳下,那感覺便不一樣,倒仿佛自己站在遠端一般。
如此進了宮後,自有文武百官相迎,又聽得三呼萬歲之聲,知道這是蕭湛初過來了之後顧玉磬被扶著下了輦車,被女官親自交給了蕭湛初。
被他握住手後,她的心稍定。
適才她仿佛高居雲端,如今才算落到了實處,她不由攥緊了他的手。
他顯然是感覺到了,體念她眼盲,怕是心裡不安,便低聲安慰道:「馬上就好了。」
顧玉磬便低低嗯了聲。
因她眼盲,封后的流程確實精簡了許多,封后詔書送到中書省,之後蕭湛初陪著她過去祭祀先祖接受封誥,受了鳳印,再之後便過去後殿,接受皇親國戚並內外命婦的跪拜,如此便是禮成,她也就被送到了鳳安宮。
鳳安宮,據說這是新收拾出來的宮殿,也是蕭湛初起的名字,他希望她能平安健康地住在鳳安宮。
顧玉磬想起蕭湛初說這話的語氣,甚至有些想笑,覺得他就像是一個操心的老父親。
回到鳳安宮,便有女官為她呈上鳳印,這鳳印是由一整塊上等紅玉雕刻而成,華美精緻,放在檀木小盒中,她用手摸著,只覺得沁涼,卻沒別的感覺。
她如果眼睛好了,也許還能過一下執掌鳳印的乾癮,但如今這樣子,是萬萬不可能了,眼睛瞎了,還能做什麼呢。
雖說蕭湛初總是安慰自己,說這眼睛能治好,她心裡卻不太指望了,若是能好,之前為什麼不好?現在太醫院的御醫已經想盡了法子,沒什麼新的路子了,只能是寄希望於「也許某天就好了」。
可顧玉磬哪能指望這個?
她又想著,自己上輩子成親三年無所出,不知道這一次能不能順利,如果連子嗣都不順,那她這個皇后當得可真心虛,簡直是一個擺設了。
她這麼胡思亂想著,已經差不多到了午宴時候,便重新換過大服,又整理了妝容,便被女官攙扶著過去了舉行大宴的偏殿。
宴席上,不少人都向她低頭恭敬地見禮,她也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有霍如燕等人的,還有自己娘和嫂子的,想到大家都在,她稍微安心了。
她本來有些擔心席面上她會出醜,畢竟一個需要宮娥來餵食的皇后,實在是不成體統,不過好在今日宴席上的膳食,竟沒什麼需要費功夫的飯菜,只要宮娥給她取好放在了面前盤子中,她都可以自己食用,這應該是御膳房考慮到她的眼盲,特意改的菜品單子了。
一場宴席,總算吃完了,吃完後,大部分人都恭敬地告退了,也有少數幾個留下來,都是親近的,陪著她說說話什麼的。
顧玉磬其實想和自己娘和嫂子說話,但幾個公主也都在,她沒辦法,又不好趕人家走。
嘉雲長公主體貼地問起她的眼睛來,她只好推說如今正看著,嘉雲長公主便嘆了口氣:「倒是也不用擔心,總是能好的。」
旁邊她娘安定侯夫人笑著道:「這就是大家說的雪盲症了,患了雪盲症,總是要耽擱數日,估計過幾天就好了。」
她這一說,別人自然也都跟著把事情往好里說。
她才當上皇后,執掌鳳印,風頭正盛,誰敢說什麼?畢竟她那年輕帝王夫君,一路走過去,腳底下的血怕是都沒擦乾呢。
大家便不敢再提顧玉磬的眼睛,只隨口說些燕京城如今的新鮮事來給她聽,顧玉磬聽著,卻突然想起來一個人。
黃貴妃呢?怎麼自始至終沒見黃貴妃?
太后那裡,她知道,這幾日身子不好,所以不曾過來,不過早間時候她才過去請安過,但是黃貴妃,按理說,就算蕭湛初如何厭她,可只要有這層母子關係在,總得封一個太妃什麼的吧,怎麼至今無人提及?
還是說,她那天那樣對蕭湛初,如今羞愧,不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