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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動聲地收回目光,卻想起那日在洛紅莘的別院中,陽光下她明艷嬌媚,便連生氣時都是軟糯可人的凶。
而今,她仿佛一幅褪了的畫。
這時已經有宮娥搬來了繡杌,請蕭湛初坐下來。
蕭湛初便淡聲道:「兒臣喜站,不喜坐。玉磬,你坐吧。」
顧玉磬其實做出這副可憐模樣,就是要讓蕭湛初心疼的,是她沒想到,蕭湛初竟然直白地讓自己坐下,且直呼自己名字。
想想,其實這是他第一次叫自己名字。
她忙看向黃貴妃,果不其然,她眸中顯出不悅來。
顧玉磬趕緊低下頭,繼續做小媳狀。
然而這樣子,落在蕭湛初眼中,卻是頓時蹙眉。
於是他便定聲道:「坐。」
沒有虛禮客套,就那麼一個字,確實不容置疑.
蕭湛初說出這一個字後,寢殿中的氣氛仿佛一下子凝固了,在場伺候的有宮娥有嬤嬤有太監,全都屏住了呼吸。
顧玉磬咬咬唇,小心地看看蕭湛初,又看看黃貴妃。
黃貴妃望向蕭湛初的目光複雜,她沒想到自己這平日裡目無下塵的兒子,竟然這麼寵愛自己的皇子妃,甚至不惜在她這個母親面前為他的皇子妃立威。
不過她到底是忍下了,扯起一抹笑,道:「湛初都說了讓你坐,那就坐下吧,不然湛初該心疼了。」
顧玉磬聽了:「謝母妃。」
這麼說著,她果然就坐下來了。
她這麼一坐下來,在場所有的人,那臉就變得詭異起來。
黃貴妃也是目瞪口呆。
她還真敢坐?
皇子在這裡站著,她一個當皇子妃的,怎麼好意思坐下來?
不過顧玉磬坐下後,卻是一臉懵懂滿足的樣子,絲毫沒意識到有哪裡不妥。
黃貴妃十五歲入宮,二十年後宮沉浮,還真沒見過這樣的人,她愣了半響,終於嘆了口氣:「你到底知不知道宮裡的規矩,宮裡頭,皇子站著,哪有你坐下的份,你這樣子——」
顧玉磬低頭,委屈地道:「是殿下讓兒媳坐下的,殿下的命令,兒媳不敢不聽。」
黃貴妃皺眉,看看自己那依然站著的兒子,再看看著心安理得的兒媳,不免冷笑,可真寵著她啊,簡直是縱著了!
蕭湛初抬眸,和自己母親對視,眸光卻是輕淡得很:「母妃,她就是這子,聽話,乖順,從不違背我的話,這隻怕是難改了。」
黃貴妃呵呵一聲冷笑:「好一個聽話,你讓她去死,她也要去死一死了?」
蕭湛初淡聲道:「是兒臣不會讓自己的結髮之妻去死。」
黃貴妃氣得簡直是磨牙:「你才娶了媳幾日,眼裡就沒娘了。」
蕭湛初垂眼:「母妃,你乃貴妃之尊,是長輩,怎可相提並論。」
黃貴妃一噎,一眼,簡直是不知道說什麼了。
蕭湛初低首:「母妃,時候不早了,兒臣先行告退了,也請母妃早些歇息。」
黃貴妃臉不好看,不過看看兒子那不冷不熱的樣子,到底是扯出一個笑來:「湛初,說起來,我剛想起,正好有事要問你。」
蕭湛初:「母妃,你說。」
黃貴妃:「你表哥如今得了一個丫頭,雖只是丫頭,不過也算是喜事,前幾日你舅母進宮,還和我說,到時候給孩子做百天,讓你也過去一趟。」
說著間,她看了一眼顧玉磬:「玉磬也跟著過去吧,到底是親戚,總是要走動。」
顧玉磬低頭,也恭順地道:「是。」
蕭湛初卻不置可否:「最近忙,父皇那裡時不時要召見兒臣,並不一定抽出時間,到時候再做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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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黃貴妃處出來,顧玉磬自然是陪著蕭湛初一起坐輦車。
輦車上,她偷偷看蕭湛初,他下頜線微繃起,面清沉,喜怒不辨,便收回目光,低頭看自己的手指甲。
她出嫁前兩日才染的紅指甲,顏鮮亮好看,只可惜她的手並不夠修長,卻是有些許嬰兒肥的,這就無奈了,明明自己身子纖細有致,怎麼手卻長成這樣。
她就這麼擺弄著自己的手指,一路上輦車前行,身邊的人也不見吭聲。
她偷偷地看他,或許是夜將至的緣故,他鋒利流暢的側臉弧線冷沉沉的,挺拔山根透著幾分清冷,微微繃起的下頜線更是拒人於千里之外。
顧玉磬收回目光,低下頭,暗暗地想,難道不是應該過來安慰自己嗎,問問自己受委屈了嗎,問問自己是不是被欺負了,難道她剛表現得還不夠?
顧玉磬為難地蹙起眉頭,心想當一個挑撥人家母子關係的兒媳並不容易,雖然剛才在黃貴妃面前,他明顯是維護了自己,是——
那到底是他的親生母親,媳可以換,母親卻就那一個,孰重孰輕,一目了然。
「你是被拔了牙,還是爪子讓人剁了?」他卻突然開口。
「誒?」顧玉磬正擺弄手指,沒反應過來。
「平時欺負我,不是很厲害嗎?」
蕭湛初的聲音不辨喜怒,不過顧玉磬莫名聽出幾分嘲意。
「那,那是殿下的母親,我當然要敬重,便是要我做什麼,我這當兒媳的,都甘之飴。」她有些結巴地開始說出早就想好的台詞。
然而,她說完後,身邊的人卻很久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