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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溫雁晚看不見的地方,在那道溫暖圍巾的包裹下,陸潮生的嘴角,卻止不住地高高翹起。
——幼稚。
溫雁晚幾乎不用思考,就知道陸潮生又悄悄罵他了。
止不住的,溫雁晚的嘴角,同樣高高地翹了起來。
「……阿雁,如果你願意,回家後,我帶你去公司看看吧,感興趣的話,我還可以給你安排職務,讓你體驗一下……阿雁,阿雁?你有什麼想法嗎?」
「嗯?」溫雁晚根本沒聽清溫宇翔在說什麼,但翻來覆去總歸是那麼幾句。
注視著那抹身影消失於街道盡頭,溫雁晚收回視線,垂眸,勾著唇角輕聲道:「再說吧。」
……
到達A省的時候,夜色已深,冬夜寂靜寥默,路上不見半具人影,只餘一盞盞路燈寂寞地立著。
司機早已靜候在機場,身邊是一輛黑色賓利,見溫雁晚和溫宇翔走來,當即恭敬俯身打開後車門。
戴白色頭套的右手隔開車頂,待兩人在車內坐好,這才回到駕駛位。
溫宇翔拿眼睛輕輕瞄溫雁晚,卻見他全程面色如常,姿態自然,完全沒有自己想像中的局促不安,眉梢微微蹙了蹙,隨即又很快掩沒。
黑色賓利駛入別墅區,一隻野貓受驚逃竄,發出尖銳的叫聲,而後伴隨汽車的遠去消弭於無。
熄火,溫雁晚下車,跟著溫宇翔回了溫家主宅。踏入客廳的瞬間,劉欣柔聽到動靜,從沙發上緩慢地坐起身子。
「是阿雁回來了吧?」
劉欣柔容貌出眾,皮膚保養得很好,脖頸與手腕上佩戴著精緻的飾品,即使褪去妝容,那股子深入骨髓的、由金錢鑄就的優越感與高貴感,卻絲毫不減。
簡而言之,是溫雁晚在南石路生活的這十幾年,完全不可能見到的人物。
溫宇翔當即上前握住劉欣柔的手,坐在她旁邊沙發上,微斥:「怎麼這麼晚了還不睡?本來身體就不好,要是再染上風寒了怎麼辦?」
劉欣柔委屈:「我這不是聽說,阿雁今天要回來,怕想見見他嘛……」
她用紙巾輕輕擦拭眼睛,朝溫雁晚溫柔地笑了笑,勉強打起精神。
「你就是阿雁吧,」她聲音也溫溫柔柔的,語調很輕,帶著些許疲憊,「這麼多年在外面,真是委屈你了,這十幾年來,你爸爸也一直記掛著你,今天你終於回了家,你爸爸懸了十幾年的心,也終於能放下了。」
「別說這些了,」溫宇翔嘆氣,「人找到了就好,找到就好……我這麼多年的努力,也算沒白費。」
劉欣柔說,她特意在客廳等溫雁晚,連覺都不睡,只為見溫雁晚第一面。
劉欣柔還說,溫宇翔找了溫雁晚整整十七年,心裡一直記掛著他。
整整十七年倒不至於,但「記掛」著他確實真的,「記掛」著他的腺體,「記掛」著他的命。
溫雁晚有點想吐。
在眾人看不見的地方,溫雁晚指尖緩慢地縮緊。而後,深深掐進肉里。
涼意瘮骨。
而在眾人視野之下,溫雁晚只是沉默地站在劉欣柔面前,濃黑的眼睫微垂,脊背筆直,面容淡然,對於劉欣柔的示好,只是將眸光落在劉欣柔懷中被褥上,低聲道了句「您好」。
姿態既不見絲毫惶恐,也不至於過於冷淡,讓人挑不出半點錯。與劉欣柔預料中的反應,完全不一樣。
劉欣柔的表情有瞬間的僵硬,隨即很快恢復正常,她掀被子:「在路上奔波這麼久,你應該餓了吧,我去叫阿姨給你做點吃的。」
「不用麻煩了,我不餓……」
話音未落,一道稍顯虛弱的男人的聲音忽然在不遠處響起
「是阿雁回來了嗎?」
聽到這個聲音的瞬間,溫雁晚緊繃的神經有瞬間的炸裂。
恍惚間,他仿佛又躺在了那個冰冷的手術台上,家破人亡,孤苦無依。
消瘦脊背是刺骨的冷,視野之內儘是雪白的光,只等著尖利的手術刀刺穿他的後頸,他便可就此闔眸,永眠。
溫文軒呼喊他的名字:「阿雁,阿雁……你的臉色怎麼這麼差?」
他抬手,想要觸碰溫雁晚的肩,卻被溫雁晚慘白著臉,側身躲過。
「抱歉,我身體不太舒服,有什麼事情的話,明天再說吧。」
言罷,溫雁晚徑直轉身,上樓。
狹長的眼眸微微眯起,注視著溫雁晚的身影消失在樓梯盡頭,溫文軒淡漠地收回視線,緩慢地走到沙發旁,坐下。
「確定了是他嗎?」
「確定是他,」溫宇翔沉聲,「姓名、性別、年齡、住址、學校、包括家裡親人,全都對得上,甚至連長相,都和她有五六分相像。」
溫宇翔說著,眸光不自覺流露出些許懷戀:「尤其那雙眼睛,簡直和她一模一樣……」
溫文軒蹙眉:「爸!」
聽到溫文軒的呼喊,溫宇翔這才意識到自己話語的不妥。
他眉頭蹙了蹙,不太喜歡受人限制的感覺:「我的意思是,我確定,溫雁晚就是我和那個女人的兒子,和文軒的腺體絕對可以匹配。」
劉欣柔面色不太好看,但到底沒說溫宇翔什麼,只是提議:「以防萬一,明天還是去醫院做個DNA檢測吧。」
她的聲音依舊溫溫柔柔的,說出的語句卻歹毒得令人脊背發涼:「事關文軒的生命,我們必須,確保百分之百的成功,一點馬虎都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