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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身,用自己強健的臂彎,輕輕環住面前這具乾枯不已的身體。
「明天,明天我們就去醫院,好好檢查一下,好不好?」將頭埋進外婆的脖頸,嗅著鼻尖淡淡的皂角香,溫雁晚壓抑著哽咽。
像是散盡了兩輩子全部的力氣,聲音都輕得如同一陣風。
「我在這世上,就你一個親人了,」他說,「外婆,求你,別再讓我擔心了……」
兩隻枯槁不堪的手顫巍巍地舉了起來,許久,終於還是輕輕環住了少年寬闊的脊背。
破敗的小屋昏暗無光,身型高大的半大少年緊擁著懷中的老婦人,像是擁抱了自己的全世界。
身後,陸潮生於黑暗中,沉默地注視著他輕輕顫抖的、寬大的背影,一如當初寂寞夜裡路燈下那般。
第14章 真心-面目-撲倒
考慮到陸潮生是個病號,又淋了雨,溫雁晚將外婆安慰好後,就把他給推進了浴室。
可能是受那什麼「腺體兩性畸形」的影響,陸潮生現在異常怕冷,之前在外面吹得本就發涼,此時也沒拒絕,借用溫雁晚家的浴室洗了個熱水澡。
快要出來時,這才想起,換洗衣物什麼的都還沒準備。
將門輕輕開了條縫,正想喊溫雁晚,忽然發現,浴室門前擺著只小馬扎,馬紮上整整齊齊地擺著一套乾淨的睡衣睡褲,最上面甚至還有條新買的毛巾與內褲。
微微愣了下,陸潮生探出手臂,將馬扎搬了進來。
拿起上面的東西,入手暖乎乎的,還軟綿綿的,似乎剛剛用熱水燙過,然後進行了烘乾。
即使通過昨天帶飯的事情,已經領教到了溫雁晚的細心與體貼,但這種程度,還是超出了陸潮生的想像。
只稍稍沉默了幾秒,便將毛巾拿了起來,陸潮生在心裡嗤笑,不愧是他花了100萬定金租來的,真是有夠體貼的。
從浴室出來的時候,溫雁晚正坐在沙發上,手裡拿著那部粉色手機,與外婆緊靠在一起,教她如何使用。
電視還是沒有開,屋裡卻不再冷清,溫雁晚低沉溫柔的說話聲,以及外婆偶然被逗得發出的輕笑聲,都成了這方小世界最和諧的旋律。
血脈相連的情感,相依為命的人生,沒有任何人可以插入這兩個在命運的橫流中互相倚靠的祖孫。
再對比自己身上的衣物,同樣的體貼與溫柔,孰真孰假,一眼就可以辨別。
陸潮生沉默地站著,看了許久,直到溫雁晚點的外賣被送來,打斷這副無比溫馨的畫面,陸潮生才緩步走了出去。
吃飯時,陸潮生乖覺,全程一句話也沒說,給足了對面祖孫相處的空間。
飯後,外婆想要收拾,結果被溫雁晚搶了去。
外婆坐在沙發上,看著溫雁晚握著抹布,忙前忙後,滿是皺紋的面容擠在一起,笑得像個天真的孩子。
陸潮生沒有想到,對方會忽然和自己說話。
「阿雁還是第一次帶朋友回家,」外婆溫柔的目光望著陸潮生的眼,雙眸已經渾濁,眸光卻澄澈得如同山澗的水,「你別看他對誰都一副笑眯眯的樣子,其實我心裡可清楚得很,他這孩子,就是容易想太多,對誰都不信任,也難怪,這麼多年都孤零零的,一直一個人,身邊連個能說話的朋友都沒有。」
廚房裡,傳來了洗碗的流水聲,外婆抬起那隻枯槁卻溫暖的手,輕輕拂過陸潮生瘦削的肩背。
「多好的孩子啊,」她道,「阿雁以後再也不用一個人了……」
眼睫微垂,眸光從那乾瘦的臂膀上緩緩掠過。
陸潮生抬眸,注視著廚房裡那個忙碌的身影,淡淡地「嗯」了一聲。
溫雁晚在洗碗的時候,已經注意到,外婆正和陸潮生說著什麼。
陸潮生是個聰明人,溫雁晚並不擔心他會說錯話,所以沒太在意。
從廚房出來時,沙發上只剩外婆一人,見她作勢起身,溫雁晚連忙過去,將她扶了起來。
「你這孩子,我還沒老到起個身都不行的程度吧!」
溫雁晚沒答話,只笑著將她送進房,左右沒看見另一人的影,隨口問道:「陸潮生人呢?」
外婆在床上躺了下來,溫雁晚給她蓋好薄被。
她回答:「我看那孩子精神不太好,就讓他去你房裡歇著了,反正你們兩人關係好,你也別太介意。」
關係好?
那確實,好到在對方發/情期的時候給他咬脖子了。
在心裡吐槽了聲,溫雁晚也沒向外婆解釋,俯身在她臉上親了一口,趁著外婆沒反應過來,拔腿就跑了出去。
小跑到自己房間門前,溫雁晚停下,勾起的嘴角緩緩放了下來,那雙洋溢著光彩的眸子,也逐漸變得暗沉冰冷。
像是蒙著層陰鬱的黑雲,眉梢眼尾都泛著淡淡的涼意。
這副面目,才是他真正的樣子。
重活一世,見慣了陰謀險惡、背信棄義的腌臢孑孓,除了外婆,他再不可能輕易相信任何一人。
推開門,被他冷落許久的小金主,正躺在他的床上,淺淺地睡著。
呼吸輕緩,面容平靜,纖長的眼睫輕柔地垂著,絲毫沒有未經允許就隨意霸占人家床鋪的羞愧之意。
也真是,有夠不見外的。
視線從那清冷的面龐上緩緩掠過,溫雁晚抬腳,走到窗邊,將床簾合上,這才回到書桌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