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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眼望去,幾個修為頗為不濟的九宗七姓子弟已經因為西門清越的劍招和劍意,一身虛汗地跪倒在地上。
而修為足夠抵禦的大能,也就是那幾個仙君位上的天才和老怪物而已。
沈聞素作為一個修逍遙道的道修,卻在這等威壓之下依然能準確的接住對方的劍招,此子短短數月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難道說,是玄君借給她的那個沙漏的奧妙?
實在是可惜了,此物已經損壞。
西門清越覺得不對勁。
他的劍招威力極強,搭配上鴻蒙劍意,更是所向披靡,然而和沈聞數次劍招相撞,他卻有一種赤手空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沈聞手中的寶劍自然是比不上他的本命劍,但是這把劍卻極為柔韌,沈聞總是能像是已經預判到了他的下一步會出什麼樣的劍招,從什麼方向,用什麼力度襲向她,然後見招拆招,用極為詭異的路數將他劍上的力道拆分,化解。
這種劍招,他只見過一次。
是妙法的菩提劍。
想到這裡,西門清越的內心泛起了一絲酸澀和細微的怒意——妙法啊妙法,怎麼事到如今,你還是這般糾纏不休呢?
沈聞是驚鴻的女兒,你當初不要驚鴻,現在卻又對她的女兒關懷備至,甚至將自己了悟的劍法傳授給她,你到底是懷的什麼心思?
雖然心思有那麼一瞬走偏,但是西門清越畢竟是老練的劍修,並沒有因為心意走偏而露出破綻。
只是,沈聞只是一心一意的同他「論劍」而戰,似乎完全沒有把他剛剛那一瞬間的心思繁雜放在眼裡。
或者說,那一瞬間,在西門清越眼中的沈聞消失了。
她是劍。
是風。
是雨水。
是流雲。
更是她自己。
只是她的劍招有一點非常奇怪,似乎是特意留手,並沒有將全部的力量都灌注進手上的本命劍之中。
這也是她的劍招目前唯一的破綻。
——少女是驚鴻的女兒,也是百年以來難得一見的修劍天才。但是……她在這裡,這個時候,選擇了和西門清越「論劍」。
劍修論劍,沒有輸贏,唯有生死。
可惜了。
西門清越自己的全幅劍意和修為注入手上的本命劍之中,而當他擺開這架勢的時候,一邊的鳳棲梧就知道了——要來了。
西門清越作為最強劍修的,威力最為可怖的殺招。
沈聞只是低頭,有些不舍的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無名。
她的腦子裡閃過的,是三年多以來接近一千個日日夜夜,這柄寶劍陪伴著自己度過的歲月,還有在葬劍淵之下,那黑暗之中閃爍著微光,血腥味之中唯一的清香——求心的舍利還在上面呢。
在外人的眼裡,這就像是沈聞突然放棄了對抗這鋪天蓋地、令百獸驚惶,天地實色的磅礴劍意,鳳棲梧屏住了呼吸,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惜才心痛的「唉」。
「求心……我放你回你該去的地方吧。」
然而,就在下一秒,沈聞和西門清越的位置便輕輕變換了。
少女的步伐如鴻毛一般輕盈。
當她越過西門清越的時候,手中的無名斷成了兩截,上頭鑲嵌著的一枚琉璃色的珠子落在了地上,剎那間碎成了齏粉。
沈聞昂起頭,毫不在意的舒了一口氣。
——在場,沒有一個人知道發生了什麼。
卻見西門清越跪坐在了地上。
在那一瞬間,他只覺得迎面撲來了一陣風。
這陣風,撕開了他的劍意,吹進了他的靈府之中,然而——就在那一瞬間,他無疑的、切實的感受到了「死」這個含義的具現化。
他切實的。
毋庸置疑的。
——被那輕巧的一劍給斬斷了。
從魂魄到肉身,他都應該已經被斬斷了。
一劍生死,一劍天地。
那一瞬間,他只覺得自己被世間萬物包圍著,他自從踏入修仙之道,所做的一切都像是洪流一般向他湧來,所有的愛恨,所有的善惡,所有的業障在他面前如日升日落,如星羅棋布,如滄海橫流。
他被這些業障擠壓著、揉捏著,青面獠牙的夜叉惡鬼手持污穢潑在他的身上,然後倒抓著腳踝將他浸入血污之中。
血水湧入他的口鼻、五臟,嗆得他喘不過氣來。
而那一劍,自天上而來。
在場所有的人都陷入了一種茫然之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只見西門清越的額頭緩緩蜿蜒而下一道細細的血跡,身上的衣服也裂開了道道劍痕,可是,他的身上卻看不到一點致命的傷。
他只是茫然的跪在那裡,看著自己的雙手,最終伸手撫上了胸口,那在自己的意識之中,應該已經被斬斷的軀體,卻在他的手掌之下完好無損。
男人只是茫然的抬起頭,看著漸漸散去的雨雲,以及那見縫插針一般,在稀薄的雲層上鑲上金邊的太陽。
那雲層斷開的地方,如佛像微睜的雙眸一般。
沈聞道:「前輩還記得葬劍淵下面的短劍們嗎?」
西門清越迷迷濛蒙的,只是回頭回了一句:「嗯?」也不說記不記得。
沈聞淺笑:「我把他們都超度了。」
地獄已空。
西門清越那雙迷茫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一些,隨後卻又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