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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墜入了一片粘稠如血液的深潭之中。
——我不願意和你一起死。
我想讓你活著。
活的比我好,活得比我久,直到歲月讓你忘記我,再去尋一個能陪你的人。
我曾因為自己行將就木而躲過你,卻到底心有不甘。
我曾因為痴妒貪婪而渴求你,卻自慚形穢。
阿聞。
「阿聞。」
血潭之中綻放出千萬耀眼光華來。
求心此生所憾唯有一事
「真想看看你到底生的什麼模樣啊。」
第124章 124
兩人四周繚繞著菩提佛光,即使求心口中說著凡俗之事,心中的遺憾是未曾得見沈聞的真容,可這佛光沒有絲毫暗淡,反而越發明亮,像是要照亮整個血池一般。
這血池之上,哀嚎著,呼嘯著的,是無辜死去的魂魄。他們被噬靈陣所拘,只能依靠這個陣法保持自己微弱的靈魂,而這血池,便是他們的怨念和悲痛凝結而成。
求心精通陣法,自然猜到這陣法最為兇險的陣眼處,便是怨恨和不甘最為濃厚之處。雪霽急著要他倆的性命,之前試探過沈聞的手段之後,便認為求心一個區區聞梵境的佛修,以及一個壓制修為的築基散修翻不起什麼大浪來。
丟入這怨氣深重的血池之中,頃刻間便能要了二人的性命。
卻不曾想到求心的身上居然背負著這麼深厚的功德,在這一刻以菩提佛光的形式籠罩住了二人。
但是這也只不過是片刻,血池之中的怨氣像是抓住了一頭白鹿一樣,漫延上求心的僧袍,他單手擁著沈聞——自從她及笄以來,求心就不曾離她這麼近過了。
「有什麼好看的。」他聽到她這樣說,「又不是我的臉。」
求心並不懂她說的是什麼意思,只是感受到她牽起自己的手,放在了她的臉頰上,他說不出那是什麼觸感,只覺得濕濕漉漉,唯有耳、鼻、口、眼的輪廓那般清晰。
「阿聞。」他道。
「你得活下去。」
「此處冤孽深重,我實在是不忍看他們這般彷徨至灰飛煙滅——」
「阿彌陀佛,求心這短短二十餘年,活得沒一日像個恪守戒律的沙彌,如今,且讓我血池不淨,不出此陣吧。」
求心將妙法給他的護身持珠戴在了沈聞的腕上,微微低下頭。
他一開始似乎是想要用上唇觸碰她的額頭,卻最終只變成了小心翼翼的用鼻尖挨了她一下。
「阿聞。你要活下去。」
「從此時此刻起,你便是我看萬水千山的眼睛。」
「好嗎?」
盲眼的僧人臉上帶著微笑,用力推開沈聞,轉身雙手合十,身上的佛光越發耀目起來。
他身上的僧服被不知從何處吹來的風鼓起,仿佛一隻在展翅欲飛的大鵬鳥一般,陣陣佛號充盈了整個陣眼。
沈聞說不出話來。
她手上的持珠散做星辰,籠罩在她身上,形成了一道防護。
於是,沈聞看到的最後一道足以讓她滿目都是盲白的光,便是那個前不久,還笑著說要她看他變成老和尚的僧人。
——恰如他所說,他這些年來,活得並不像個恪守戒律的僧人。
可這最後一秒,卻如菩提涅槃。
「求心——」
悽厲的呼喊像是有穿透力一樣,遙遙地,跨過了整個陣法,似有若無般,落入了還在陣法之中苦苦掙扎的眾人耳中。
賀蘭韻攥著護身舍利往陣法邊緣趕去,他看到的卻是無數和影子一般漆黑粘稠的凶獸,以及和這些凶獸戰做一團的金烏衛,以及一些身穿藍白法袍,手持符咒的崑崙殿弟子。
——原來,是不必他前去求援的,他們沒有前來援助的緣由,實在是太過明顯了。
賀蘭韻跪在了地上,手裡還緊緊捏著大尊者給的舍利子。
他這三年,過得太過幸福、順遂了,雖然見過無數的生老病死,卻不曾直面過戰場的血腥恐怖,更沒有和像雪霽一樣可怕的對手交鋒過。
他太自大了。
直到現在,他才意識到,自己實在是太過自信、自大,仿佛一隻鼓起肚皮的井底之蛙,只要一根現實的針,就能把他戳爆。
而一直追在他身後的怨靈們,此刻已經近在咫尺。
賀蘭韻的手指狠狠的嵌進了自己的掌心,他擦了一把眼淚,猛然轉身:「此刻若是貪生怕死,我便不是賀蘭家的子嗣!」
雪霽站在高處,用一種觀賞釜中游魚的心情側目望著腳下的屍山血海。
在他眼中,三百年來萬無一失的部署,已經足夠他預見近在咫尺的勝利了。
玄術宗浮空大陣的陣法終於被這三百年來不斷積累怨氣,並且血祭了數以千計無辜凡人的陣法所侵蝕,怨氣一擁而入,鑽入上一刻還在催動護宗陣法的弟子靈府,將他的氣海也染得一片血紅。
這名弟子的身上很快爬起了一身血疹,鮮血從他的七竅中奔涌而出,將他腳下純白的石板染成了帶著鐵鏽味的紅褐色。
——而這,只是冰山一角。
鶴重樓怒道:「畜生!」他拂塵一甩,盯著這腳踩著一匹雲鯨,一臉冷酷得望著這人間地獄的修士。
他記得此子,此人乃是崑崙殿殿主劉楚客的大弟子,昔年他曾因為愛才之心點撥他符修的修煉之法,誰知此人竟然這般狼子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