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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神情落寞,吩咐蘇培盛道:「你回府去拿藥膏來。」
蘇培盛應下,剛走到門邊,與正好進屋的梁九功差點撞了個滿懷。他忙退到一邊打了個千道歉,梁九功也沒多說,側身走進屋,朝胤禛躬身請安:「原來王爺與格格也來了。」
胤禛抬了抬手讓梁九功起身,說道:「本王先前在慈寧宮,聽到魏珠出了事,便一起趕了來。魏珠究竟犯了什麼大事,連命都快沒了?」
梁九功只輕生嘆息,說道:「王爺,恕奴才不能多說。奴才也是想著與魏珠相識多年,前來送他一程。
奴才已經去內務府打點過,放了他出宮去,這次他能活過來就算他命大,也是他的福分。」
他拿出一個竹筒,走上前放在魏珠的手邊,俯下身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神色憐憫,然後搖了搖頭,對站在旁邊失魂落魄的雲瑤說道:「雲格格,奴才知道你一直重情重義,與魏珠又有過命的交情。
只咱們這些伺候主子的奴才,不知哪天就犯了事沒了命,你且莫太過傷心,奴才在外面等著你與魏珠再說幾句話吧。」
雲瑤神情恍惚,她抬起頭,怔怔看著梁九功,好一會才認出他來。梁九功見她人似乎傻了,輕嘆一聲,沒有再多說,躬身又退了出去。
胤禛見梁九功出去之後,才緩步走上前,伸手在魏珠鼻子底下探了探,他已氣若遊絲,隨時可能斷氣。
他沉吟片刻,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低聲安慰著雲瑤道:「你別難過,魏珠能出去也好。現在他還活著,我會在外面竭盡全力找大夫給他醫治。」
雲瑤腦子裡一直嗡嗡嗡亂響,像是有團亂糟糟的線塞在裡面,根本理不出任何的頭緒。她眼裡只有魏珠身上不斷滲出的血,刺得她眼睛都快痛得張不開。
她以前總想著,等他告老出宮的時候,她與他再一起去抓蝦,讓他能吃遍以前想吃卻不敢吃的美食,可是現在他卻奄奄一息躺在了她面前。
兩人在宮裡時也不是時常能見到面,有時候她陪著皇太后,在筵席上能遠遠見著一眼。他總是裂開嘴沖她一笑,然後不久之後就會有小太監來到她身邊,塞給她一個錢袋。
魏珠其實小氣得很,宮裡康熙雖然一再下死令,宮女太監連認親戚都不可以,更別說對食了。可是深宮寂寞,哪裡能禁得住,底下還是有偷偷摸摸找對食搭夥過日子的。
他卻從來不找,說是找對食要花錢,要省下銀子存在她這裡,以後好出去養老。
他也從不跟著太監們賭錢,偶爾拉不下臉與他們玩幾把,輸了半錢銀子就得下桌,久而久之就有個魏半錢的諢號在私底下傳了開。
可是他從來沒有對雲瑤小氣過,只要一見面總是給她銀子,每次她都有種錯覺,她在他眼裡究竟是多窮啊。
雲瑤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她不想告別,如果沒有告別,他就不會死吧。
小太監進來哭著替魏珠收拾,雲瑤呆呆站在一旁,見到收拾出來的,不過一個小小的行囊,與她以前出宮時差不多窮。
她只怔怔看著,眼睛乾乾的,見到小太監要去抬魏珠,她猛地往外衝去。
胤禛回過神,知道她估計會衝到御前去找康熙,眼疾手快抱住了她,呵斥道:「站住!你不要命了!」
梁九功上前,見到雲瑤還紅著眼使命掙扎,對她也算了解,只低聲道:「格格,別再節外生枝了。」
雲瑤眼睜睜看著魏珠用被褥一裹,然後被小太監抬了出去。她知道他會被扔到東吉祥胡同,那裡聚集著年老體弱,生了重病的太監。平常宮裡的太監們私下詛咒人,都是罵對方以後走不出東吉祥胡同。
胤禛讓蘇培盛跟了上前,他將她風帽穿戴好,安撫著她道:「魏珠命大,你不要太傷心了。我送你回慈寧宮,皇祖母該要為你擔心了。」
雲瑤聽到皇太后腦子總算清醒了些,她只嗯了聲,然後沉默著回慈寧宮。
胤禛走在她身邊,不斷側頭看她,見她腳一晃差點兒又摔了,忙伸手把她抱在了懷裡,「小心些,地上雪厚不好走,別再摔了。」
雲瑤穩了穩神,推開他說道:「多謝王爺,妾身會注意,不會再摔了。」
胤禛懷裡一空,見她已經倔強著往前走,眼神晦暗不明,只說道:「我說過會照看好他,答應你的事就會做到做到,你且信我一次。」
雲瑤只覺得疲憊不堪,她現在什麼都聽不進去。魏珠危在旦夕,她卻什麼都做不了,在皇權面前她毫無招架之力,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被人趕出宮。
「不要說吉人自有天相這些話,也不要輕易許諾,這些都是假的啊。就好比大家都跪在菩薩面前,許願自己能升官發財,在菩薩眼裡眾生平等,菩薩該滿足誰的願望呢。
你說著最真摯的話,做著最真實的事,言語上忠於妾身,身體上忠於自己。」
雲瑤甚至有些想笑,以前說生兒子生兒子,你家有皇位要繼承啊。
現在人家真有皇位要繼承,簡直一點辦法都沒有。她覺得現在說這些話都是多餘,可是還是得說清楚。
她知道他以後的路,但不知道自己以後的結局,興許是天氣太冷,也興許是魏珠的重傷,讓她心灰意冷。
她胸口堵得透不過氣,又覺著心裡空蕩蕩的,寒風在裡面嗚咽嘯叫,四下橫衝直撞想尋找出口,撞得她的心一陣陣麻木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