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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笑,真是可笑。
他和席初一樣,有眼無珠,將邪魔妖怪當成了心尖上的月光,被這隻妖物耍得團團轉。
他心愛的小姑娘,在與他約定好一同斬妖除魔的兩年後,已經永久地消失在了這個世間。
碧空澄澈明淨,掠過幾隻白色的飛鳥,突然傳來的一聲悽厲慘呼,驚得天上的飛鳥崩出幾根羽毛,倉皇逃竄而去。
***
雲霧重重疊疊,巍峨大殿隱沒其間,露出檐牙的一角,猶如大鳥振翅,飛入雲端。
小艾呵著熱氣,腳底踩在積雪上,發出「咔吱咔吱」清脆的響聲。
殿前台階上的積雪已經被清理乾淨,小艾推開殿門,在寒風順著縫隙鑽進來前,快速將殿門合上。
殿內養著月姬的真身,月姬最怕冷了,太子殿下吩咐過,一點也不能叫月姬凍著。
小艾搓著被凍紅的雙手,解下身上的披風。
半年前,整個雲上天宮喜氣洋洋地準備迎接他們的太子妃。得知太子殿下娶的人是月姬,最高興的莫過於小艾了。
不僅因她是月姬的妖侍,一榮俱榮;更因月姬對太子殿下痴心一片,終於得償所願。
小艾是打心底里為月姬開心的。
定下婚期後,小艾在銷魂殿裡日日盼,夜夜盼,盼來的卻是太子殿下失魂落魄地抱著月姬屍身而歸的一幕。
那一瞬間,小艾只覺得五雷轟頂。
忘川大戰中,魔域的三千精銳將整個黃泉攪得天翻地覆,那麼多人,無一人能護得她的月姬。
小艾跌坐在雪地里,哭得眼淚都凍成了冰,幸而青玉將她拉起,告訴她,月姬留下了真身,雖然她的真身也被燒得只剩下了根,只要好好照顧,會有重新修煉成人的一天。
小艾這才止住眼淚,自告奮勇攬了照看月姬真身的任務。
這是小艾照顧韓月歌真身的第一百八十天。
她低低地嘆了口氣。
韓月歌的真身毀損嚴重,即便日日精心照顧,至今也沒能煥發出新芽。
小艾拿起水壺,將靈液凝成的甘露兌上一定比例的水。韓月歌現在還太過虛弱,不能吸納太多的靈氣。
她掀開帘子,垂頭喪氣地走到几案前,几案上擺著一隻白瓷花盆,盆內的土壤里埋著韓月歌的真身。
韓月歌是草木妖靈,真身得放在土壤里休養。
小艾提起銀壺,微一抬頭,眼眸倏然睜大,「啪」的一聲,手中的銀壺掉在了地上。
「發芽了!發芽了!」小艾跌跌撞撞奔出了大殿,還不忘將大殿的門合上,一邊跑,一邊喊。
白雪地里留下她雜亂的腳印。
小艾又哭又笑,嘴裡念叨著「發芽了」,耳邊寒風呼嘯而過,沒有注意到迎面走來的兩道身影。
她撞進其中一人的懷中。
那人一身碧青色的狐裘,笑著將她扶住了:「你這個小鯉魚精,冒冒失失的,也不怕衝撞了什麼大人物,逮了你做一頓全魚宴。」
小艾滿臉笑容,眼角卻淌著淚,緊緊握著青衣少年的手,哽咽道:「青玉大人,月姬她、她……」
她大口喘著氣,話還未說完,就見青玉旁邊的白影一閃,原本並肩走在青玉身側的白霜已沒了蹤影。
青玉與小艾抵達大殿時,入目便是白霜垂著腦袋,望著白瓷花盆裡冒出來的一截綠芽發呆的模樣。
綠芽從蓬鬆的土裡鑽出來,柔嫩青綠的顏色,在這暗沉的大殿裡尤為顯目。
小艾趴在花盆前,一片一片地數著:「一、二、三、四、五、六、七,七片葉子,一片也不少。」
她就怕她家月姬被雷劈壞了,葉子長不全。
青玉長舒一口氣:「謝天謝地,總算長出來了。」
「是啊,總算長出來了,這下太子殿下可以寬心了。」一向寡言少語的白霜,也破例跟著長吁短嘆。
「快,趕緊告訴殿下去。」青玉興高采烈地往外走。
第73章 這草真兇!
金日初升, 萬丈霞光穿透雲霧,映照著積雪,反射出耀眼的白光。
日光斜穿過朱紅色的窗欞, 灑落在桌前,映出宣紙上少女靈動的眉眼。
那是一幅剛畫好的畫。
畫中的少女披著雪白的狐裘, 懷裡抱著盛開的紅梅,神色懵懂地站在雪地里。
她有一頭柔順黑亮的長髮, 髮絲挽出松松的髮髻, 垂下兩根白色的髮帶。雪色與梅花皆是絕色, 她是整幅畫裡最驚艷的一筆。
畫作已經完成得差不多, 只剩下幾朵梅花沒有上色。
席初將筆尖輕點硃砂,給花瓣上色。
畫裡畫的是他在仙域與韓月歌的重逢一幕。
那日, 仙域剛下過雪,雪地里的紅梅開得正好,他飲了幾杯淡酒, 出來走走, 見那梅花灼然, 起了賞梅的心思, 梅沒能賞成, 撿了個心上人。
他痴痴念了幾百年, 放在心尖上的人。
一開始,他是沒有認錯人的。那個抱著紅梅撞入他懷中的, 亦是當年遠道而來破開黑暗撞入他心尖上的「長樂公主」。不是大周朝的長樂公主,是他一個人的長樂公主。
韓月歌在他的重華殿裡偷看到的畫,畫的的確是李玄霜,朝花宴上的李玄霜。
不是韓月歌做了李玄霜的影子,是李玄霜做了韓月歌的影子。
他痴痴念的, 始終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