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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初抬步,正欲拂開帘子,忽聞小艾驚叫:「月姬,您的傷口流血了,快停下,快停下……」
韓月歌的舞蹈正舞到了精彩之處,她將腰身扭成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整個人飛速地旋轉起來,揮舞的長袖化成了漫天翩飛的蝴蝶。
隨著她扭身旋轉的動作,斷臂處的傷口很快將長袖染成了鮮紅的顏色。
小艾臉色大變,聲音里隱隱帶了哭腔:「月姬,別跳了,求您快停下,殿下看不見的。」
韓月歌恍若沒有聽見小艾的提醒,越舞越快,袖管上的血色也越來越深。
席初掀開帘子,抬手揮出一道白光,擊中韓月歌的身體。
韓月歌動作一頓,身體軟倒下來。
席初身形一晃,出現在她身邊,雙臂摟住她的腰身,將她橫抱在懷裡,快速朝著床榻走去。
小艾看見席初,大吃一驚,正欲行禮,青玉提醒道:「別行禮了,快上前幫忙。」
小艾抹著眼角的濕意,快步跟上。
席初將韓月歌擱在軟榻上,眉峰不可察覺地蹙起。他抬起手掌,掌中泛起柔和的光芒,拂過她斷臂的傷處。
是他在用靈力給她止血。
韓月歌臉上血色全無,連雙唇都失去了平日的色澤,整張臉仿佛覆著一層白霜。她掀了掀眼皮,眸底映出席初的身影,掙扎著起身:「殿、殿下。」
「別說話。」
韓月歌抿住唇,半晌,哀哀叫了一聲:「疼。」
「活該。」席初毫不留情地丟給她兩個字。
韓月歌唇角的弧度抿出幾分傷心委屈,她伸出僅剩的胳膊,緊緊抓著席初的手,也不叫殿下了,而是叫著席初。
「席初,我是不是快死了?」
席初沒說話。
「席初,你把我燉了吧,我聽她們說,只要吃了我,你的心上人就能痊癒了。」
席初收回了靈力。
韓月歌依舊抓著他的手不放,低低地說道:「跟著你回雲上天宮,我從來就沒後悔過,以前是,現在是,哪怕以後真的被你燉了,也是。席初,那天在噬魂崖上同你說的那番話是假的,我不想跟你一刀兩斷,我要你記著我,永遠都記著我。」
席初神色微怔。
韓月歌說的那句不後悔,叫他想起他帶著她上滄溟山的那日,他們站在山腳下,他朝她伸出手,問,跟著他走,會不會後悔?她將手擱在他掌心,弱弱地說,不、不後悔。
滄溟山地處北域,天氣嚴寒,她剛說完,一陣冷風夾雜著雪粒,撲進她的頸窩。她凍得縮了縮腦袋,倚進他懷裡,緊緊抱著他說,不後悔。這次是斬釘截鐵的語氣。
韓月歌望著席初失神的模樣,就知道他是憶起了前塵往事。
氣氛烘托得差不多了,她眯著眼睛,努力回想著當日眼角發酸的滋味,想擠出兩滴眼淚。
席初慢慢地回了神,見韓月歌不斷擠眉弄眼,似是眼角抽筋,不禁問道:「眼睛怎麼了?」
「沒、沒什麼。」韓月歌心虛地迴避著席初的目光。
她在想,她滿心滿眼都是他,高高興興地跟他回了雲上天宮,他卻只拿她當替身,現在還要拿她做心上人的藥,她此刻的心情應該是傷心難過得想哭,可她一點淚意也沒有,反而想笑,想笑席初的自以為是。
她的石頭心的確是多了一條裂縫,她學會了喜怒哀樂,還是學不會去愛一個人。
她對席初的感情,從來就不是愛情。
她願意跟著席初回來,是因她想要依附他,她看中他的美色、權勢和力量。
妖魔界向來都是弱肉強食,弱者依附強者生存,是自古以來就有的規則,她作為一株弱小的草木妖靈,天生就是大妖怪的補藥,要想活得好好的,就必須依附更強大的存在。
恰巧席初滿足了所有的條件,他長得好看,權勢滔天,力量強大,還願意寵愛她,保護她。她依附他,是最好的選擇。
她長得像席初的心上人,席初待她的那些好,她當成了理所當然。寵著寵著,就將她寵壞了,寵得嬌里嬌氣,直到李玄霜回來,她失去了他所有的寵愛。
沒了席初的庇護和嬌縱,妖魔界裡的任何一個強大的大妖怪,都能拿她當口糧,從前將她當做眼珠子寶貝的席初,也因她毀了火靈芝,拿她入藥。
她像條無家可歸的狗,想活下去,只能跳下噬魂淵,一個人趟過冷冰冰的暗河。
她是草木,草木既怕火燒,也怕水淹,更怕嚴寒的天氣,她被席初呵護得金尊玉貴的,哪裡受得了這樣顛沛流離的委屈,想到這裡,她就眼角發酸,鼻頭也跟著發酸。倏然,一顆滾燙的淚珠子,順著她的眼角滾了下來。
韓月歌驚呆了。
她哭了。
她委屈得哭了。
她這輩子第一次不用掐自己,真正地掉了一回眼淚。
席初也被她的眼淚驚了一下。
他認識韓月歌以來,既沒見過韓月歌笑,也沒見過韓月歌哭,她的確像個木頭,臉上永遠都是一副表情。
他的眼神變得極為複雜,用指腹撫了撫韓月歌的眼角,淚珠滴落在他的指尖,泛著一股濕熱。
不是他的錯覺,她真的哭了。
韓月歌仿佛打通任督二脈,眼淚跟開了閘似的,一顆一顆往下滾,不消片刻,便淚眼模糊,連眼前的席初都看得不大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