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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悲傷又憤怒的情緒,化作滔天的巨浪,將鏡女的靈識淹沒。她從韓月歌神魂中感受到的,就是這種難以言喻的悲傷、憤怒,以及仇恨。
是的,仇恨。
這是鏡女從未在韓月歌心裡感受過的。
她天生不通愛恨,即便石頭心裂出一條縫,明白了什麼是喜怒哀樂,依舊不懂何為愛恨,因此哪怕是捅了她三劍的薄霆,她也不知如何去恨。
鏡女頭一回在韓月歌的情緒里感知到了仇恨。
這仇恨來勢洶湧,鏡女被感染,也跟著生出無邊的恨意來。
韓月歌仰頭望向席初。席初雙眼覆著紅綾,凌空而立,恍若九天而來的仙君,足不驚塵,衣袂飄飄。
他的表情是溫柔的,語氣也是溫柔的,說出的每一句話,卻猶如這世上最尖利的刀子,刀刀往韓月歌的心口戳。
韓月歌捂住自己的心口,只覺得長著石頭心的地方極痛。
那是一種無法言喻的痛,如同有人在她的石頭心上狠狠地劈上了一刀,直接將她的石頭心劈成了兩半。
韓月歌發現,原來石頭心也是會疼的。石頭心長在她的胸腔里,與她情緒相連,是她在疼。
她覺得渾身無處不疼。沒有傷口,卻叫她疼得死去活來。
不知不覺間,已經淚流滿面。
今日本該是她的大婚,他們各有算計,將她的婚禮變成了屠殺的修羅場。
她豈止做了席初的棋子,亦做了蘇璽的棋子。
韓月歌望著他們,渾身冰涼。
席初神色微冷,指尖力道驟然鬆開,利箭化作一道流光,往李玄霜的心口.射去。
李玄霜驚恐地睜大雙眼,徒勞地掙扎著,喉中發出「嗚嗚」的聲音。
在箭矢即將穿透她的心臟時,一道人影猛地飛身而起,手中劍光斬下,將飛箭凌空斬斷。
劍刃翻轉,映出一雙肅冷的眉眼。
李玄霜舒了口氣,望向突然出現的薄霆。
薄霆斬斷飛箭後,氣力不支,捂著胸前的傷口,跌回地上,手中的青冥劍再也握不住,從掌心脫出。
他單膝跪地,吐出一口血,傷口處的鮮血淙淙湧出,從指縫間溢出。
蘇璽看見薄霆的瞬間,面露愕然之色,隨即,他將手中的李玄霜推向了薄霆。
薄霆提著一口氣,縱身而起,接住李玄霜。
蘇璽道:「沒了人質,我照樣能殺你。」
席初道:「拭目以待。」
蘇璽化出九條巨大的尾巴,這才是他真正的武器,他是一隻九尾狐。
席初揚袖輕拂,取出一架箜篌。
上古神器,鳳皇。
狂風捲起黃沙,將曼珠沙華連根拔起,廝殺聲中,忽然響起幽美空靈的曲調。
席初彈的是桃花曲,與以往不同,這次的曲子裡暗含了濃烈殺機。
韓月歌滿臉是淚,恍恍惚惚地走出來,用手抹著眼角,那淚怎麼抹也抹不完。
她的腦海中只剩下了一個念頭:離開這裡。
這裡每個人的臉上都戴著面具,直至今日,她才驚覺,自己從未將他們看清過。
刀光劍影交織的戰場,不斷有人倒下,斷肢殘骸凌亂地散在地面上,鮮血浸透足下的土地。
一名魔兵殺紅了眼睛,見韓月歌迎面走來,朝她舉起手中的長刀。韓月歌渾然不覺,木木呆呆地走著。
席初的神識掃過戰場,忽見鬼兵手中的刀朝著韓月歌劈下。他渾身不由驚出冷汗,手中撥錯一個調子,周遭由曲聲構造出來的屏障寸寸碎裂開來。
他根本顧不上撥錯的調子,甩出一道靈力,擊殺了魔兵。
魔兵的血濺了韓月歌滿身。
韓月歌只是木然地站著,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席初凌空將韓月歌拎進懷裡,乍然見她滿臉淚痕,微微一怔,似是明白了什麼。
形勢危急,他話到了嘴邊,變成一聲嘆息:「你怎麼在這裡?既走了,就該走遠些。」
韓月歌抬起頭來。
席初捲起袖口,胡亂地擦著她眼角的淚,溫柔問道:「你都聽到了多少?」
韓月歌默不作聲,只是用漆黑的瞳孔看著他。
一支箭矢凌空射來,距離韓月歌腦袋一寸時,被席初抬手抓住,他嘆道:「算了,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等我回去再慢慢解釋給你聽,好不好?」
說著他將韓月歌抱進懷裡,十指翻飛,撥著琴弦,彈出凌厲的殺招。
蘇璽巨大的尾巴甩過來,被一道琴音彈了回去。席初彈奏的動作越來越快,飛出去的攻擊越來越密集,綿密的殺招,化成巨網,將蘇璽困在其中。
蘇璽的九條尾巴,沾了血跡,毛髮黏在一起,愈發顯得顏色鮮紅。
席初撥出最後一個弦音,轟然一聲,將蘇璽擊得飛了出去。
蘇璽喉中湧出大量的鮮血,面色煞白地跌落到地面上。
他踉蹌著站起來,唇畔血痕蜿蜒,雙目凌厲地瞪向半空中的席初:「不可能,你明明服了婆娑果,應該法力大減的!」
「是你太高估自己了,薄焰。」席初冷淡地說道。
薄焰二字一出,薄霆猛地瞪向蘇璽:「阿焰?你是阿焰?」
連席初懷中失了神志的韓月歌,聽到這句「薄焰」,也微微睜大雙眼,目光落在蘇璽身上。
她終於明白鏡女說的那句「見到的未必是真相」的真正含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