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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霜從枕頭底下摸出一面鏡子,揭開面紗,鏡子裡映出一張布滿傷痕的臉。
李玄霜眸中的淒楚驟然散盡,溫軟的目光一點點地冷了下來。
她定定地瞧著鏡子裡自己的臉,用手撫了撫,嘆了口氣。黃泉鬼氣割裂出來的傷痕,無論用什麼法術都無法修復,即便她是修仙者,也無能為力。
鏡面如湖水般盪開漣漪,再次恢復平靜時,鏡子裡的臉變成了另外一張臉。
那是個少女,少女擁有著一頭雪一樣的長髮,無瑕到近乎透明的肌膚,給人一種極致的冰冷蒼白。
她的五官無疑是美麗的,可惜她右邊的臉頰上橫亘著一條淺色的傷疤,削減了這種冰冷蒼白的驚艷感。
少女原是閉著眼睛的,聽到李玄霜的嘆息聲,合起的眸子睜開,雙唇一張一合,從鏡子裡飄出空靈的女音:「待你得了她的臉,便可恢復往日的花容月貌。」
李玄霜對於突然出現在鏡子裡的這張臉,一點兒也不吃驚。
「你醒了,鏡女。」她說。
「你和那位太子殿下說話的時候,我就已經醒了。玄霜,我不明白,為何你要拒絕他。你留在雲上天宮的目的,不正是為了他的力量。」鏡子裡的白髮少女歪了歪腦袋。
「鏡女,雖然你已經活了幾萬年,但你終究尚未真正入過塵世,不知道要抓住一個男人,首先得抓住他的心。對於男人來說,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我要的東西,我要他心甘情願地送到我的手上。」李玄霜的眸色深了幾分,眼底涌動著瘋狂的光芒。
「我不懂。」鏡女搖了搖腦袋,舔著唇角,「不過,我已經聞到了她魂魄的香氣,她實在太香了,我現在就想吞了她的魂魄。」
「你再忍一忍。我保證,很快你就能吃了她。」李玄霜輕輕撫著她的長髮,安撫著她。
寒桐殿內火盆的炭火燒得正旺,韓月歌坐在窗前,仰頭看著天上的飄雪。
滄溟山經常下雪,有時候一到晚上就會飄起鵝毛大雪。每當下雪的時候,席初會摟著她,坐在窗前看雪。
雪一點點地覆下來,被燭火映照著,給人一種錯覺,那雪似乎是暖的。
韓月歌用手摸了摸窗台上堆積的厚雪,果真是她的錯覺。雪是冷的。
殿門傳來嘎吱一聲輕響,小艾抖了抖身上的雪,飛快地走過來,沖韓月歌福了福身:「月姬,已經打聽到了。」
韓月歌站起身:「怎麼樣?」
小艾頓了頓,回道:「兩日後的正午,刑台上當眾鞭笞十鞭。」
韓月歌一呆。
她在雲上天宮待上了半年,自然清楚那鞭刑不是普通鞭刑,一鞭子下來,能打散百年靈力,翩翩不過才修行幾百年,這十鞭下來,定會將她打得魂飛魄散。
「月姬,您先別急,還有兩日,事情興許還有轉機。」小艾見韓月歌身形搖搖欲墜,連忙安慰一句。
說話間,寢殿外響起孫嬤嬤的聲音:「哎喲,我的玄霜姑娘,您慢點,下了這麼大的雪,您傷勢還沒好,要是讓殿下知道您跑出來,又該生氣了。」
另一個是織錦呵斥守衛的聲音:「睜大你們的狗眼看看,這位是玄霜姑娘,快去通知月姬,叫她出來接見玄霜姑娘。」
韓月歌與小艾對視一眼。
小艾道:「月姬,奴婢去打發她們。」
韓月歌搖頭,轉身朝著殿門口走去。
殿門朝兩邊打開,倏然吹進來一陣北風,韓月歌眯了眯眼睛,再次睜開眼時,孫嬤嬤和織錦已經扶著李玄霜站在她的跟前。
李玄霜穿了件白衣,身上裹著雪白的狐裘,那狐裘韓月歌認得,是從前席初命人給她做的。她搬出銷魂殿後,李玄霜就搬進了銷魂殿,她所有的東西,李玄霜都在用。
李玄霜的身形很是單薄,即便裹著厚厚的狐裘,也給人一種弱不禁風的感覺。
韓月歌將目光移到她的臉上,她臉上罩著面紗,露出一雙籠著清愁的清麗眉眼。單從這雙眼睛來看,也能看出面紗下藏著的是個美人。
但是她毀容了。
她的臉被黃泉的鬼氣割裂,如今藏在面紗下的是一張布滿血痕的醜陋臉龐。
韓月歌沒料到李玄霜會主動來找她。
這是她和李玄霜在雲上天宮裡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會面。在此之前,其實她見過李玄霜,只是沒能看清楚的她的模樣。
便是她徹底失寵的那日。
席初從她的銷魂殿離開後,去了一趟鬼界,他回來時,懷中抱著滿身是血的李玄霜。李玄霜腦袋埋在他懷裡,只有一條雪白的胳膊垂了下來,衣裳被鬼氣撕開,血痕順著蓮藕似的手臂流淌。
那時她和其他的仿品、妖侍們擠在一起,踮著腳往前看,然而隔得太遠,什麼也沒看到。
韓月歌打量著李玄霜,李玄霜也在打量著她。李玄霜的雙目緊緊盯著她,那模樣,像是要一口將她吞吃了。
想要吞食韓月歌的,是鏡女。
李玄霜與鏡女靈識相通,鏡女在通過她這雙眼睛,看著韓月歌,連帶著她也生出一種渴望——想要吞食韓月歌的魂魄。
韓月歌是七葉靈犀草修出來的妖靈。
七葉靈犀草本就不常見,修成人形的七葉靈犀草更是天上地下的罕見。
韓月歌的魂魄太純淨了,鏡女從未吞食過這麼純淨的魂魄,光是聞一聞魂魄里的香氣,她都快要瘋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