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頁
薄霆的目光從她身上移開,轉而落在席初身上,突然怪異地笑了起來,半是快意,半是絕望:「我們都輸了,哈哈,席初,我們在她心中是一樣的,她待你,也不過如此。」
薄焰眉心微皺,不安地問道:「哥,你究竟在說什麼?」
「你不是一直追問我,為何天下的女子你都可以喜歡,唯獨她不行?」薄霆指著韓月歌,臉上的笑容愈發怪異,「我們都說她缺了情竅,倒也沒錯,你們可知人心都是肉長的,只有她的心是石頭做的。」
席初與薄焰的面色皆是一變。
「不可能!」薄焰驚得懷裡的赤鳳劍「啪」地掉在地上。
薄霆又道:「她下界不過是渡場情劫,待悟出一顆心來,便是她修出仙身歷劫歸去之日。」
當日那吞吃了李玄霜魂魄的妖鬼,提及韓月歌的秘密時,吞吞吐吐,似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挾制,半天說不出所以然,他察覺有異,在捏碎那妖鬼魂魄之前,對妖鬼用了搜魂大法,強行讀取了妖鬼的記憶。
此禁術乃逆天而行,那妖鬼的記憶才讀到一半,就在慘叫中被日光灼成了灰燼,他也因此元氣大傷,折損半數修為,然而這些都不及韓月歌的秘密給他帶來的震撼。
至此他終於明白,為何這株小仙草天生無情,皆因她缺少了一顆心。那送她來渡劫的神尊,在她的胸膛里放了一顆石頭心,她來到他們身邊,是為了渡她的情劫。
她所經歷的一切,是一場劫數,而他們,也只是她命中的劫數。
劫數過後,她是崑崙山上的小仙女,他們,則會成為她記憶里的一粒塵埃。
假如席初當初剖開假玄霜的胸膛,就會發現這個秘密,是他自己親手燒毀了秘密。
席初倏然明白了什麼,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白了下去。他的眼中俱是難以置信,顫聲開口道:「他說的可都是真的?」
「我?」韓月歌欲解釋,渾身一緊,動彈不得。
席初鎖了她的靈力。
韓月歌疾聲道:「我並非有意騙你,席初,我……」
韓月歌的聲音戛然而止,是席初將神識探入了她的胸腔。
韓月歌的心口果然懸著一顆冷冰冰的石頭心,上面添了兩道裂縫,交錯處,裂紋布滿整顆石頭,仿佛下一秒這顆石頭心就會徹底碎裂。
席初心口一窒,似有刀子在他的心尖上凌遲,綿密的痛楚,一點點蔓延到心底的每個角落。
這兩條裂縫都是他給她的嗎?
每叫她傷情一次,便多添一道縫隙。她在一次又一次的生死離別中,終於悟出了凡人的愛恨情仇。
而這些,都是他帶給她的。
他想起站在噬魂淵前,她決然跳下去的樣子,亦不會忘記,忘川河畔,她站在硝煙瀰漫的戰場上,淚流滿面的一幕。
他足足傷害了她兩次。
席初伸出手,指尖微顫,輕輕撫著韓月歌冰涼的面頰。
時間仿佛凝固在這一瞬,周遭的一切也都幻化成虛影,他深深地將她望著,眼眸幽深得如同黑夜,她的影子是點綴黑夜的唯一的光。
她從來不知,在那些幽冷漫長的百年光陰里,留在記憶里的她,是如何溫暖著他的靈魂。
那丁點的溫暖伴他渡過無盡的苦楚,在黑暗中重生,即便骷髏化魔,也要再次回到她的身邊。
他是那麼的喜歡她,喜歡到即便雙眼被蒙蔽,他的心依舊義無反顧地再次愛上她。
他曾將假玄霜不能吐露的秘密,反反覆覆地揣摩,始終猜不透她的秘密。
原來這就是她的秘密。
她回到滄溟山,從自己的胸膛里剜走的是顆石頭心。
「是不是還差最後一劫?」席初眼中滿是溫柔愛憐,如同過去無數次縱容她那般,略帶了點無奈,輕聲笑了起來。
最後一劫會是什麼?
死在他的手裡,抑或,親手殺了他?
所謂情劫,無非便是這般。
「我知道你不會再信我,但這次是真的。席初,我真的有點喜歡上了你……你再給我一點時間,我可以證明給你看。」
「不必了,歌兒不必這麼辛苦。」席初以食指輕點她的唇瓣,示意她噤聲,他張開雙臂,像從前兩人溫存那般,動作輕柔地將她擁入懷中,「我總是在想,我到底要怎麼做,你才肯真正將你的心交付於我。呵,原來我的歌兒根本沒有心。沒關係,歌兒,你沒有的,我給你。將我的心,換你的心,就像當年站在神殿前的凡人太子,便賭這最後一次。」
韓月歌渾身僵硬,任由他抱著,陡然睜大雙目:「席初,你要做什麼?」
席初將手掌覆上韓月歌的心口。
韓月歌的心口處傳來一陣涼意,那裡一下子空了下來,像是一顆心活生生地被人摘走,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韓月歌眼中露出驚恐的神色,奈何渾身無法動彈,只徒勞地張著嘴巴,淒聲道:「席初,求你,別這樣……」
空蕩蕩的胸腔陡然一沉,又像是被什麼給填滿了,接著,那裡傳來心臟的跳動聲。
熾烈的,滾燙的,有力的心跳聲。
一下又一下,如驚雷一般,撞著她的胸膛。
韓月歌所有的聲音都被堵在喉嚨里,竟一個字也發不出。
仿佛無時無刻不罩在她周身,封閉她五感的隱形玻璃罩子,砰的一下支離破碎,被隔絕在外的、那些她體會不到的感情,如同海水一般,瘋狂地湧向她,包裹住她的心臟,衝擊著她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