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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月歌手上的溫度殘留在他的掌心。
他合起手掌,想留住這縷餘溫。
「你一個小姑娘家的,怎麼孤身出現在這荒山野嶺?」韓月歌問這句話的時候,眼底是掩飾不住的猜疑。
「我跟家人在途中遇到了狼群,走散了,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這裡。」席初話音剛落,深山中很巧地傳來一聲狼嚎,席初十分配合地抖了一抖,撲進韓月歌的懷中,花容失色,「姐姐,有狼!」
「別怕,有我在,我保護你。」韓月歌察覺到那少女實在怕的厲害,將「她」抱在懷中,輕輕拍著「她」的背,「我會武功,很厲害的,能徒手打死十頭狼。」
「這、這麼厲害嗎?」席初的心都快化了。他的歌兒一臉信誓旦旦的模樣,怎麼這麼可愛,可愛得想咬上一口。
隨即,他對自己變成少女的模樣親近韓月歌的行為,進行了狠狠的一番鄙視。
真無恥。
看著韓月歌粉白的面頰,他又心想,無恥就無恥吧。
於是席初無恥地賴上韓月歌,無恥地跟著她下了山。
群山綿延千里,他們身在山中,下山並不容易。
許是有什麼緣故,韓月歌當著席初的面,隱藏了自己會法術的秘密,兩個人靠著兩雙腳,一步步走下了山。
幸而席初只是扮成少女,並未真的嬌弱如少女,一路上韓月歌都在擔心「她」走不動路,卻見那少女健步如飛,轉念想到「她」能一個人走到深山中,必是有些本領的,就放下心來。
兩人抵達山腳,正值夕陽沉落之際,落日將半邊天際染成了緋紅色。
席初站在萬丈霞光中,提起裙角,跺著鞋底沾上的泥土。
韓月歌見「她」雙頰紅撲撲的,一副氣喘吁吁的模樣,非常體貼地大手一揮:「今日在此暫作休息,明日再啟程。」
席初乖巧地點頭:「一切都聽姐姐的。」
轟然數聲,連綿不絕,不知是誰腹中雷鳴。席初轉頭,韓月歌略微尷尬地按住肚子,席初不失時宜地開口:「姐姐,我肚子餓了。」
「走,找點東西吃。」
「姐姐想吃什麼?」
韓月歌托著下巴,很認真地想了一會兒,斬釘截鐵地回道:「兔子。」
韓月歌愛吃兔子,席初是知道的。韓月歌愛吃兔子的緣故,席初也知道。
草木修行,由於自身條件限制,一生會有諸多劫難,兔子就是其中的一劫。在韓月歌還是棵凡草的時候,差點被一隻兔子啃了根。從那時起,韓月歌就發誓,等她做了人,一定要將天下的兔子都吃光。
席初帶著她回雲上天宮後,知道她喜歡吃兔子,就命廚房每日變著花樣做兔子給她吃,清蒸兔子、紅燒.兔子、麻辣手撕兔子、乾鍋兔、涼拌兔……很長一段時間,滄溟山方圓百里都沒再見過兔子的蹤影。
莫說兔子,便是雞鴨狐狸老虎狗熊之類的凡是能入口的,都絕了蹤跡。連紫玉公主也連夜將自己最喜歡的小寵送下滄溟山藏起來,因那小寵的本體就是只水靈靈的兔子。
繼兩隻兔子遭了秧後,韓月歌和席初飽食一頓,在山腳歇息一夜,天明後繼續趕路。
走了半天的路,途中所見愈發荒涼,不見半個人影。韓月歌皺起眉頭,口中喃喃:「奇怪,難道方向不對?」
席初好奇問:「姐姐,你要去哪裡?」
韓月歌沒有回答他,她領著席初繼續趕路,又走了兩個時辰,天色暗沉下來,天際烏雲翻湧,是要下雨的徵兆。
但並非真的要下雨,那翻滾的黑雲乃是怨氣集結。此地常年經受戰亂之苦,死傷無數,死去的亡魂怨氣不散,凝聚於上空,就形成了黑雲壓頂。
席初裝作什麼都看不出來,無辜地說道:「姐姐,是要下雨了吧?」
韓月歌擔心真相會嚇到「她」,便含糊地應了聲,並在心中祈禱,趕緊遇到人家,能將這少女託付出去。
「姐姐,我有點怕,這雲看起來好嚇人。」席初貼緊了她。
韓月歌握住「她」的手:「別怕,跟在我身後。」
席初「嗯嗯啊啊」地點頭,纏住了她的五指,從韓月歌掌心傳來的炙熱,燙著他的掌心,觸感是那麼真實。
從昨日起,他就在想,這裡究竟是不是他的一場大夢。
若只是一場大夢,但願這場夢能做得久一些。
亡魂的怨氣是席初的補品,席初抓著韓月歌的手,偷偷地吸食著怨氣,每當韓月歌回過頭來看他時,他便撲進韓月歌的懷中,一臉極怕的表情。
兩人穿過荒山野嶺,天色漸漸黑沉下來,途中並未遇到一戶人家。就在韓月歌以為今晚又要風餐露宿時,前方碧影重重,隱約露出青色的檐牙。
周遭藤蔓交錯,植被茂盛,韓月歌帶著少女,扒開碧叢,眼睛一亮:「我們晚上有地方住了。」
藏在碧叢間的是一間破敗的祠堂,祠堂修建得氣勢恢宏。黑瓦白牆,朱紅大門,門前兩座威風凜凜的石獅子,檐角飛起,似有直入雲霄之勢。
只是祠堂有些年頭了,屋頂蒙上一層厚厚的灰塵,藤蔓爬滿了布滿裂紋的牆壁,門前刻著燙金字的牌匾,上面字跡模糊掉大半,懸空掛著,搖搖欲墜。
韓月歌拍掉身上的草屑,往祠堂中走去。
破敗是破敗了點,終歸是有片瓦遮頭,她是草木妖靈,風餐露宿慣了,就怕這名叫憐憐的少女身體嬌弱,受不得連日奔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