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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若惹我不開心了,殺了便是,何必浪費感情。」
韓月歌收了聲,大概是她覺得,和他這種窮凶極惡的惡蛟,談恨這種情緒,無異於對牛彈琴。
「我替你殺了席初。」白少淵思索片刻,說道。
「不能殺。」
「你捨不得?」白少淵眯了眯眼睛,臉上殺氣騰騰。
韓月歌張開唇瓣,正欲解釋,身下的雲舟猛地震動了一下,將她顛了出去。
白少淵眼疾手快地抓住韓月歌的手腕。
韓月歌站起,望向雲舟的下方:「怎麼颳起大風了?」
似有一陣狂風從碎骨淵的下方席捲而來,覆蓋著碎骨淵的黑氣,被這股狂風攪動,形成一個巨大的黑色漩渦,漩渦中遍布紫色的雷電。
碎骨淵下方原本就有股神秘的力量,拽著一切往下面墜去,形成這個漩渦後,韓月歌明顯感覺到腳下的雲舟往下沉了三寸。
風力越來越強,漩渦也越來越深。雲舟周圍的結界,被狂風擊碎,發出類似於玻璃碎裂的聲音。
韓月歌極目望去,前後左右都是黑漆漆的,望不到邊際。頭頂轟轟滾過雷聲,紫色的雷電將黃泉的上空撕裂,渾濁的天幕頓時布滿裂紋。
雲舟已然飛到碎骨淵的中央,船身在狂風的拍打下,劇烈地搖晃起來。
白少淵倏然明白了什麼,面色微變。
韓月歌穩住身形,掏出靈石,給雲舟補充靈氣。
「雲舟快撐不住了。」懷中的鏡子裡飄出鏡女的聲音,「快用彼岸花。」
韓月歌取出彼岸花,合起手掌,緊緊握著。她不知道怎麼啟動彼岸花,每次都是在危急時刻,彼岸花才會有感應。
「月歌!」白少淵叫了她一聲。
崖下翻湧的黑氣順著結界碎裂的縫隙,不斷湧入雲舟中,白少淵立在那黑氣中,只與她隔著五步遠的距離,卻已身形模糊。
轟的一聲,結界盡數碎裂,足下的雲舟在狂風的撞擊下,倏然化作無數碎片。
韓月歌腳下一空,身體被巨大的力道拽著,往漩渦中沉去,她所有的靈力都如泥牛入海,只能跟著這股力道往下墜。
碎骨淵下應該是設有壓制靈力的法陣,上回她和席初墜入碎骨淵也是這般,席初尚有餘力抵抗,她卻是全然沒有還手之力。
正當韓月歌以為這次真的要應此處的名字,落得個粉身碎骨的下場時,一條銀色的蛟龍從黑霧中騰空而起,甩出尾巴,纏住她的腰身,將她圈在懷中。
「小白!」韓月歌高興喚道。
下一秒,她的臉色就變了。
從四面八方湧來一股奇怪的力道。這股力道大得驚人,似乎要將他二人碾成肉泥。韓月歌心口如壓了千斤巨石,每一口呼吸都極為艱難。
布滿裂痕的上空,降下一道天雷,直接劈在白少淵的身上。
蛟龍圈著她,渾身不由自主地震了一下。
韓月歌耳畔滾過雷聲,因被蛟龍護在懷中,天雷之下毫髮無損。
她驚魂未定,看向白少淵。
白少淵唇邊鮮血狂涌,雙眸透出灰暗。一道又一道天雷劈在他的身上,他護著韓月歌往漩渦中墜去。韓月歌急聲道:「白少淵,你怎麼樣?」
聽見她的聲音,蛟龍睜開虛弱的眼眸,雙唇一張一合,聲音空靈得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月歌,我都想起來了,我是熙華神尊投在下界的分.身之一,來此是為化解神尊的命中大劫。今日天劫突至,是應我這一世的粉身碎骨之命,本是我拖累了你,我會盡我所有,護住你的真身,自此一別,後會有期。」
「小白!小白!」韓月歌驚恐地叫道,腦子裡一片嗡嗡響,她拼命地叫著白少淵的名字,眼角簌簌滾下灼燙的淚珠。
漩渦吞噬她的聲音,也吞噬了她和白少淵的身體。一聲悽厲的長嘯,從碎骨淵底下傳來,響徹雲霄。
那是龍吟之聲。
悽厲,悲壯,透著不詳。
席初和薄焰他們都聽到了這聲龍吟,以及將龍吟淹沒的滾滾雷聲。黃泉渾濁的天空布滿了紫色的雷電,轟轟雷聲朝著碎骨淵的方向匯聚,一道道天雷毫不留情地劈了下來。
在場之人都是修仙者,自然明白這是修仙者一生必要經歷無數次的雷劫。
「誰、誰在渡劫?」有人茫然地問道。
「啟稟太子殿下,月姬與白少淵乘雲舟渡過碎骨淵時,突遇天劫,雲舟被天雷擊碎,他們二人也……」偽裝成魔兵的鬼界士兵,跪在席初面前瑟瑟發抖地開口,眼瞼微垂,眼底閃爍著詭異的光芒。
席初指尖倏然用力,「嘣」的一聲,琴弦斷成兩截,滿含殺機的曲調戛然而止,唯餘音在空中震顫不止。
時間像是凝滯了一瞬,又像是靜止了很久。
席初的動作僵在半空,手指被琴弦割裂,淙淙涌著鮮血。
血珠從指尖滴落的瞬間,他像是從幻境中陡然清醒過來,面色慘白,「哇」地吐出一口血,血霧盡數噴在他懷中的箜篌上,將琴身染得一片血紅。
薄焰握住誅魔劍,雙眼赤紅:「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
席初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到碎骨淵的。
他只記得紅蓮獄火席捲過的大地,花枝枯萎,血色浸透泥土,遍地斷肢殘骸。
他踩著鮮血,一步步朝著碎骨淵踏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