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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記起來了,她的左臂被噬魂淵裡的惡蛟吃了。
「殿下,月姬的藥已經熬好了。」這個是虞九娘的聲音。
「端上來。」這是席初的聲音。
韓月歌循聲望去。席初就站在簾外,白色的紗簾如霧氣一般,掩去他的身形,依稀只能看到隱約的輪廓。
他一身白衣勝雪,袖口和衣擺上染著大片的血跡,即便是隔著一層白紗,也阻隔不住那刺目的鮮紅。
虞九娘上前掀開韓月歌床前的紗簾,用金色的束鉤束住。燭光倏然映入她的眼底,叫她眯了眯眼睛。
侍女們將熱氣騰騰的藥汁擱在床頭。
韓月歌用眼角餘光瞥了一眼,藥碗旁邊放著兩把劍,一把歲華,一把芳意,兩把劍都染著血,未來得及擦拭。
芳意劍是席初贈給她的。取千年寒冰鑄成,劍氣所到之處寒霜凝結。
席初將劍贈予韓月歌時,韓月歌曾不解地問:「這劍冷冰冰的,為何取一個這樣的名字?」
席初唇角微勾,似笑非笑:「自然是為了和歲華湊成一對。」
芳意劍韓月歌用了半年,用的順手了,才想著帶著劍一起離開。至於那枚同心鈴,造型極為好看,上面的咒術是席初親手刻上去的,這麼複雜的咒術,也只有席初會,帶上了,以後可以拿這枚鈴鐺聯繫翩翩。
她向來是不吃虧的。席初取了她的血,她拿芳意劍和同心鈴作為報酬,無可厚非。
她這輩子做的唯一吃虧的事,就是做了李玄霜的替身,那是她被席初的美色所迷,做出來的最荒唐的決定。
她就該在知道自己只是替身後,瀟灑地離開雲上天宮,也不至於被人取了血,還丟了胳膊。
韓月歌胡思亂想著,臉頰涼了涼,是虞九娘拿著帕子擦她額上沁出的冷汗。
席初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醒了?」
這次是對她說的。
韓月歌睜著茫然的雙眼,對上席初的視線。
先前隔著紗簾,看得不甚清楚,離得近了,才看清席初身上穿著的還是那件薄衫,好好一件白衣,愣是被她的血染成了紅衣。
虞九娘舒了口氣道:「可算是醒了過來,總算不枉費殿下耗損了這許多的靈力。」
「起來喝藥。」席初離床畔三步遠,聲音不冷不熱,十分疏離。
虞九娘走上前,恭聲道:「月姬,奴扶你起來。」
月姬是席初給韓月歌取的名號。
席初帶著她入了雲上天宮後,命所有人尊稱她一聲月姬。從前以為姬是對她的恩寵,後來見了李玄霜,她忽然明白過來,姬,不過是妾而已。
她一輩子都是李玄霜的影子。
虞九娘在韓月歌身後放了個軟墊,端起藥碗,舀著藥汁,遞到她唇畔。
韓月歌神色怔然地望著藥汁。
雲上天宮地處極寒之地,並不適合韓月歌這樣的草木居住,她剛來時就因靈力微弱,抵擋不住寒氣大病了一場。席初守在她床邊,叫人熬了藥,每一碗湯藥都是他親自餵她喝下的。
在那之後,席初就鑿了炎石,放在她屋裡取暖,她也沒有再生過病。
聞到熟悉的氣味,韓月歌想起了那時溫柔的席初,下意識看了他一眼。
席初單手負在身後,身姿挺拔優雅,就那麼站著,唇角微微垂下,眉眼堆著淡漠之色,稍顯幾分薄涼。
席初對她極盡恩寵的那半年,她從未想過,溫柔的席初也會露出這樣的薄涼的表情。
「月姬。」虞九娘出聲將韓月歌的神思喚回。
韓月歌如夢初醒。
歷劫前,神尊就曾叮囑過她,不管經歷多少世事,千萬記住一點,不可損毀真身。一旦真身損毀,不但修不成仙身,甚至無法回歸原來的世界。
想到此處,韓月歌的後背慢慢滑下冷汗。
差一點,她就成了李玄霜的藥,魂飛魄散。
第4章 石頭心。
好在席初沒逗留太久。
餵了約莫半碗湯藥時,李玄霜的侍女織錦求見。
織錦原身是只鼴鼠,李玄霜入了雲上天宮後,席初就將她賜給了李玄霜。在銷魂殿內伺候三個月,被李玄霜收買了人心,現在和李玄霜是一條心。
聽說席初不眠不休守了韓月歌一夜,立時替李玄霜生出危機感,火速來找席初了。
織錦跪在殿前:「奴婢參加太子殿下。」
席初冷淡地掃她一眼,問:「何事?」
「玄霜姑娘她、她吐血了。」織錦支支吾吾道。
席初的臉色瞬時就沉了下來,暖和的大殿裡,似有陰風四起。
韓月歌跟了席初半年,知道這是席初動怒了。
他在凡間時就是高貴的太子殿下,自幼受各種禮儀的薰陶,一向是進退有度,溫文爾雅。縱使入了魔後,一舉一動也帶著骨子裡的優雅,動怒鮮少在面上表露出來。
韓月歌自認識席初以來,只見過一次他動怒。
就是她侍寢的那天。
那日紅燭帳暖,他溫柔款款,褪去她身上的衣裳,突然間就動了怒意,也是這般,暖融融的寢殿裡,無端颳起陰風。
韓月歌至今想不通,自己是哪裡惹惱了他。或許是他嫌棄她在床幃之間過於笨拙。
織錦見席初動怒,嚇得腦袋一縮:「殿下息怒。」
席初轉身朝殿外走去,青玉跟上去:「殿下,您還穿著血衣,不如先換身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