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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已是戌末,張宅里各處居所都關門安歇了,一路行去,青石甬道上一個人也沒有——這不是張家門禁不謹,而是此處連著一大片官署,堪稱金陵重地,外面專有巡視的兵勇以防宵小,宅院內部相對就不必要管控太嚴了。
馬氏領著女兒蹭著路邊走,順利地摸到了客院那一排廂房,廂房不過三間,馬氏近前一看,見左右兩間都自外掛了鎖,獨有中間的未掛,就知蘇長越住在其中了。
裡面黑漆漆的,蘇長越應該已經睡下,想來張興志說的不錯,他果然是不勝酒力。
馬氏心中一喜,就敲起門來。
咚、咚。
沒反應。
咚、咚、咚。
還是沒反應。
馬氏再敲,裡面仍是靜寂一片,好似是個空房一般。
她只好貼門縫上往裡看,外頭有月亮照著,銀輝可以視人,往裡面看卻是不行,勉強能見著靠門邊的一小塊地,再往裡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馬氏不死心地又敲起門來,她這回加大了點力氣,但咚咚的聲響在安靜的晚上傳揚開來,十分明顯,嚇得她忙住了手,下意識往四周看了看。
——數丈外的一棵桂花樹後,一顆小腦袋在她的目光掃過來之前,警覺地縮了回去。
「蘇家哥兒?」
馬氏轉回頭去,這回不但扣門,還出了聲。
但她喚過好幾聲之後,仍是沒有一點回應。
「娘,」張芬終於忍不住出了聲,小聲道,「他好像睡著了,現在怎麼辦?」
「……」
馬氏也不知道,千算萬算沒算到連門都敲不開,她也不便再弄出更大的動靜來,否則驚了別人過來,說不清的就變成她們了。
張芬畢竟年輕靦腆些,不安地道:「娘,他不會是察覺什麼了吧?」
「我們是臨時起的意,先又沒露出什麼破綻,他能察覺什麼。」馬氏心煩地道,「大概是喝多了,睡得死。」
先還覺得他醉了好,卻沒想他醉了還有另一個可能性:那就是直接醉死過去,根本聽不見外界動靜了。
馬氏極不甘心,然而也沒辦法,又敲兩下門,盡了最後的努力仍是徒勞之後,只好道:「罷了,他總不能明天就娶了那丫頭走,總有幾天耽擱,我們先回去,再想別的空子。」
「嗯。」
張芬低低應了,她尚存一點羞恥心,對此覺得隱隱鬆了口氣,但又有一點遺憾,就抱著複雜的心緒隨在馬氏身後悄悄走了。
兩個人未能逞意,都有些神思不屬,就全沒留意到周遭動靜。
桂花樹後,一個小小身影立著,有如好女般的小臉上,幽冷目光盯著她們的背影。
作者有話要說: 我蘇哥哥這麼帥,一根毫毛也不捨得讓別人碰著╭(╯^╰)╮
☆、第97章
翌日一早。
天光微亮,葉明光在晨風裡跑向隔壁東院。
張推官剛剛洗過臉,聽了月朗通傳,有點驚訝地微微笑道:「讓光哥兒進來吧。」
月朗依令出去領人,葉明光隨她進來後卻轉頭:「月朗姐姐,我有話想和舅舅說。」
看小孩兒辦大人事是很有趣的,屋裡人都笑了,不但月朗湊趣應了聲「好,那婢子先行迴避」,連剛給鍾氏梳好髮髻的風清都放下木梳,笑著出去了。
鍾氏膝下沒有兒子,葉明光重新養回小跨院這幾年來,算是彌補了一點她這方面的缺憾,葉明光本身又聰慧懂事,尤其招人疼,鍾氏看他很親近,這時便連她也難得地逗了一句:「那大舅母呢,可需要也出去迴避?」
葉明光想一想搖頭:「不用,我也想告訴大舅母聽。」
鍾氏便笑了,伸手招他過去,攬著他小小的肩膀道:「好了,有什麼事?說罷。」
張推官也凝目向他,夫妻倆其實都挺好奇,不知這小人有什麼秘密還需要屏退左右才能言說。
「昨天晚飯時,我和二表哥打鬧,不小心踩了蘇家哥哥一腳。」葉明光不繞彎子,大大方方地道,「我原想和蘇哥哥道歉,但是二舅舅忽然問蘇哥哥話,長輩說話,我不敢插言,就沒有來得及道歉。後來連著發生了一些事情,我走了神,就忘了這件事,直到後來我回了屋裡,快要睡覺時,忽然又想起來了。」
張推官和鍾氏自然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說起來其實挺尷尬的,便都由著他籠統過去,鍾氏只笑道:「難道是你怕長越以為你不懂禮,想要你舅舅替你去說情?我看長越不是那等腐生性子,你不用擔心,今天見了他,再和他說一聲就是了,他必不致怪你。」
張推官沉吟未語——他對葉明光的脾性看得更深一些,這個外甥雖然襁褓之中失恃失怙,遇事卻有一股天生的果敢,些許紛爭小事,絕不至於令他要求助長輩。
果然聽葉明光接著道:「大舅母,我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我當時就去找蘇哥哥了,我想我去得越早,才越顯出我的誠意。」
鍾氏點頭贊道:「光哥兒做得對,那然後呢?」
「我跑到客院那裡,卻沒有敢上前。」
「怎麼,可是你又不好意思了?」
鍾氏笑問,這時便連張推官也要以為如此了,因為照著這個態勢的發展,實在似乎也加不出別的戲碼——
「因為我看見二舅母先我一步到了蘇哥哥門前。」